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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折风想起千年前建立北冥剑阵之时,上官了了举宴庆贺寻回了“上官然”,那时还没有人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第一城在紧绷的危险之中好不容易得来一夜喜乐。

他也受邀而来,越过成堆的篝火,看到师兄身边的寒桑花堆得满满当当。

花丛见容光,灯下看美人。

他心动了一瞬,因此在无情咒术的作用下将这一瞬遗忘了千年。

千年过去,灯火下的师兄还是这么平静而美好,曾经的千万冤屈与苦难,都没能在安无雪身上留下任何污浊。

他就这么看得出了神,听到师兄问他:“你是琅风人,从未做过掺了寒桑花的冰糕。没有食谱,要做成得废一番功夫吧?怎么今日……突然这么做?”

谢折风准备了满腹说辞。

临到嘴边,他却滞了滞。

“……师兄今日收了一坛冬下桑。”

安无雪困惑道:“嗯……?冬下桑怎么了?我都扔给那群炉鼎喝了。”

他顿了顿,不知为何,补充道,“我不知薛氏送来的是炉鼎,明日便会把他们送回去。”

谢折风双瞳一暗。

自然不是冬下桑怎么了。

而是赠酒之人不是他。

安无雪连各大仙门世家的谢礼都没能留下,姜轻送的冬下桑就算是被薛氏的炉鼎们喝了,不也还是被留下了?

他低声道:“我知晓我如今没什么资格管师兄的情爱之事,你能答应我,在你身边给我留一个微末的位置,已经是我之大幸。

“但……我只是想,若是师兄往后真的需要炉鼎了,我也……我也愿意,我的境界比他们高。若是师兄喜欢的是寒桑花的味道,我同样能做给你。”

谢折风不得不承认,一坛冬下桑可以轻而易举地乱他思绪,让他心烦意乱。

安无雪本来已经抓起冰糕啃了几口。

可他听着谢折风说了几句话,眉头一皱,顿时放下了冰糕。

谢折风心下一紧:“不好吃吗?若是不好吃,我再试试别的法子,你今晚别吃了吧,这些喂给困困就行。”

安无雪还没来得及开口,这人便已经连珠带炮地说了一大通。

“我去把玄方他们叫来帮我尝一尝味道……师兄先睡,明日清晨我等你醒了立刻给你端来——”

“很好吃。”安无雪拉住他。

今夜之前,他们之间向来只有谢折风想挽留安无雪,想拉着安无雪不走,从来没有安无雪这般主动拉着他的手腕。

他一怔,却见师兄已经收回了手。

谢折风下意识摸了摸师兄抓过的手腕,似是想同那余温十指相交。

安无雪却想着别的事。

他古怪道:“你刚才说什么?我的情爱之事?我哪里有什么情爱之事?”

这回轮到谢折风呆滞了。

“是……是师兄和姜轻……”

“我和姜轻能有什么情爱之事?你——”

安无雪嗓音一滞。

他瞬间明白了所有。

前夜谢折风在屋外站了一宿,他把人喊进来之后,以为有些事情本就子虚乌有,他都那般说了,没必要做多余解释,那样也太过别扭了。

可没想到……谢折风眼里,他的没有解释,反而是承认了他和姜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本来是个啼笑皆非的误会。

但安无雪看着面前的冰糕与花灯,目光落在仍然困惑且无措的师弟身上,心尖蓦地揪了一下。

谢折风以为他和姜轻有情爱之心。

因此哪怕是无情咒解开,也没有再提过同他越过同门之谊的想法。

因此只见了一坛他为了其他打算收下的冬下桑,便在连轴转了四五日后还急忙做出一盘掺了寒桑花的冰糕。

他以为他移情别恋,心有他人,却还在夜色中,端着他最爱吃的冰糕坐在他面前。

“你……”

谢折风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心绪:“师兄,你不开心?怎么了?何事让你不开心?”

安无雪往前走了一步。

他们本就挨得极近,就这么一步,他们彼此便已经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谢折风的气息登时乱了一下,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安无雪抬手,指尖突然凝出灵力,点在谢折风胸膛之上。

男人不知他要做什么,却毫无抵抗之心。

灵力结出冰霜,缓缓覆盖了那人胸膛。

谢折风神情更为困惑。

安无雪深吸一口气,才问他:“冷吗?”

谢折风摇头。

“这是化形的身体,虽然是本体,但若是要细说,也算是‘化身’,只不过是放着我的剑骨的化身。”

“师兄若是想打我出气,怕是得换一种方式。你若是还有什么想骂的,我也都听着。”

安无雪:“……”

他手袖一挥,收回灵力,又问:“你斩自身登仙的时候,疼吗?”

“不——”

“实话实说。”

“皮肉神魂痛楚而已。”

安无雪稍稍抬眸望着他的师弟。

皮肉神魂痛楚……而已。

怎么会是而已?

这已经是一个生灵所能感受到的所有痛楚了。

他不禁眨了眨眼,以此掩下双眸酸涩。

“伸手。”他说。

谢折风立时露出腕脉所在。

安无雪稳下心神,又探了探谢折风的“经脉”和根骨。

他上一回只探出了个浮生道根骨,这一回依然只探出了浮生道根骨。

想来也是。

他在养魂树精带出来的过往中看到过,谢折风渡劫之后,有一瞬间的死去过程,那个瞬间,天道将会决定谢折风的斩我是否成功。在那个片刻之间,本来已经和剑骨分离的妖魔骨再度同剑骨融合,没有同心魔一起被雷劫诛灭。

天雷只会诛灭心魔一类的魔障,并不会诛灭根骨。

谢折风那时还在生死一瞬中,不知道妖魔骨的存在。

但谢折风登仙之后千年,居然自己也没能察觉到自己有两副根骨。

这妖魔骨藏得极深。

这么粗浅地探,应当没用。

眼下他们在北冥城主府,在一旁守着的落月弟子也不多,让谢折风褪了化身现出根骨有些危险……

他说:“你渡劫时,心魔之所以能控制你的身体,是和你的根骨有关。我先前一直以为你的心魔是和无情咒有关,你心魔如今还在吗?”

安无雪谈及正事,谢折风心有戚戚,却也赶忙肃了神色,答道:“还在。”

果然不是因为无情咒。

那便是因为妖魔骨了——如此也说得通。

心魔第一次被根除之时,便已经断定会和谢折风再见。

因为那副妖魔骨还在谢折风身上。

妖魔骨在,谢折风不论斩除心魔多少次,心魔都会复苏。

“我怀疑你的心魔和你的根骨有关,但如今你的根骨便是你的全部,要探查必须在万无一失之时。明日我还有事要办,办完之后,我们回一趟落月峰可好?”

谢折风不假思索:“好。”

安无雪稍稍垂眸,沉默片刻,忽而道:“我同姜轻之间没什么。胎石曾经被为祸之人所用,而他是胎灵族,指不定有什么关系。我收下寒桑花,收下冬下桑,都只是留一寸余地而已。”

谢折风一愣。

安无雪说:“夜深了,你许久不曾好好歇息,去睡吧。”

谢折风没动。

他眸光忽闪,现出喜色——安无雪刚才是在同他解释!

他问:“今日玄方等人禀报,我不得不先行离去。师兄当真没有什么想骂的还没骂完吗?”

“怎么,你还要洗耳恭听不成?”

出寒仙尊认真地点头。

安无雪:“……”

最终,谢仙尊在安无雪稍沉的面色下,赶忙滚了出去。

合上屋门前,谢折风还问了一嘴:“师兄,今日那养魂树精多余下来的幻境你给困困吃了吗?不然还是我来喂吧……?”

“不用。”安无雪挥动灵力。

“砰——”

房门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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