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大业那时候一心要杀人,老候拦腰抱住他的时候,他像要失去良机一样,下手更狠了。

老候见拦不住,瞪着俺们这一院人道:“少爷们呐,搭把手呀,,,,

等俺们终于将人分开后,血葫芦也终于能喘上一口囫囵气,拖着身子又往前爬了爬,翻个身就依在小殿的青石台阶上望着大业,一脸挑衅的姿态。我在后揽着大业的腰往门外拽,老候在前用头顶着他胸口,就听老候矮声矮气的又跟他商量道:“俺儿,这是计,,后衙里的那位一家五口就剩他一口,,,,,俺也心疼啊,,,,

大业那晚像是魔怔了一般,我拽得都有些吃力,老候后来一下子就松了手,结结实实给了大业一耳光,扭身就出门走了。血葫芦依着台阶看热闹。大业挨了一耳光,似回过味来,又径直向那血葫芦走去,我没敢揽,就听他问,“孩子和她娘你藏哪了?”

那杂种眨着绿眼珠笑眯眯让大业去猜。说实话,一进门就杂种那副做派是我我也想弄死他,但听他们话音我感觉的出这里面的事绝不止栗子园灭门那么简单。大业揪着杂种耳朵拎的老高,那杂种真是有两下子,不求饶不喊疼,铁个脸跟大业道:“我知道你手黑,今夜你弄不死我,明早我豁了你全家。”

大业那性子哪里是受人要挟的,还未等杂种再说第二句,大业勾着食指就把他右肩锁骨“噶吧”一声拽折了,疼的那杂种原地打转蹦哒。大业的手还是没松,又问他一遍,孩子和她娘你们给藏到哪了?那杂种一看是躲不过了,就原地装死。我心下合计,既然那十三条人命他认了,就一刀攮了吧,这块滚刀肉是啥靠山我是再清楚不过了,别弄成一笔没头没尾的糊涂帐。大业却从我一招手,示意我上家伙什儿,连带后院那帮八旗子弟全部拴了。又把轿子前那个软腰软骨的捡起来,收拾完天都快亮了。把人拴回去三天了,江北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栗子园却出事了,我和大业在四方街武圣庙的当晚被人见缝插针放火烧个干净,连个残渣骨屑都没留,弄了个死无对证。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板上钉钉的刑案居然拿不上台面,成了悬案。江北那边迟迟没有动静,衙里可就被动了,那杂种赖着不走,矢口否认自己说过的话。最后还是老候辛辣,拽着他掰折的那节锁骨把他请到卷库,也就三言两语的功夫,狗日的杂种就托着肩膀出衙了。老候毕竟是刑场里走出来的,对付无赖混子还是有些手段。老候对大业那晚的举动很生气,已经不和他言语了。大业是从知道栗子园失火后,这人就消失了,,,一直到眼下。那三天我一直在刑房里,前前后后听下来,安东这场事我再前后一对照居然捋出个眉目来。

我后来捋了捋,那杂种起初之所以那么嚣张,一是他没想到事情会败露的这样的快。事发当夜就被大业堵上了门,既然堵上了,他就不能拔刀硬碰硬,碰了,他的罪名就做实了。不如先声夺人,栽赃陷害,,,二是,他没想到大业真下手,下的那么狠,只能硬挺,挺住了才能有活路。三是,安东县衙内一定有那婆子的耳目,不然那杂种不会那么快就翻供,又将一军。另外,我推测县主与老候他们三人在暗中一定是拿到了通倭贩铜的实据,但正是这个节骨眼上隔岸的局势把事情带到另外一个趋势上去。才让那个婆子抢占了势头先下了手。那名苗人铜把式在县主事发一年多之后为什么还会被屠,我想他与大业一定有着某种关系,大业眼下的失踪八成是与县主家人的下落有关。他一介武夫上不通天能告御状,唯有下行,寻找到县主家人的下落他夜里睡时才能眯上眼。

安东藏铜一事之所以能包住,在本地没有传扬开,一是知藏铜实情的人不多,老候是官场里滚惯了的,遇事审时度势,这话他不会轻易漏,往私下里说,县主都是这样的下场,他一个做下属的,这是在引火烧身。大业是知道说了也没用,没人能帮他找回县主家人。他的心思只用在刀刃上。剩下知内情的,都是那边的人,更是不能说了,那是砸自己的饭碗。多是添油加醋带偏风向。至于我,一是,我不是亲历者,毕竟巡检司离衙内来回八十里,我不是每日都在衙上,多是所闻非所见,二是,我背后被人喊了多年的霍骠骑,这个记性我是长了,,,,,,两年前大业受过一次严重刀伤,就是县主出事后,衙上做公的受刀伤有几个是能忍气吞声的?他却遮遮掩掩躲着老侯不想让他知道。我在江下有条船,他人就躲在那里死了好几天,我进去的时候他才缓过秧来。那块铜苗就是他拉下的,拿个红布包的严严实实藏在渔具夹缝里。是我后来翻腾渔具时发现的,县主手里那块我是见过的,一身的绿锈,他那块也是一身的绿。他消失这一年多,我前前后后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今日遇上你,安东这点事大概就是如此了,也捋不出其他的宵小。

安甲年听的仔细,生怕拉下一个字,当景春串联起所有前因后果洞悉出暂有的来龙去脉后,他却道:“安东官场今天的乃至三年以前的局面不是一蹴而就的,这里面结党营私,官官相护,新任之官到任最惧如此,何况他剑有所指,老候二人是如何取得他的信任?

景春连打个几个哈欠道:“在老候那里我估计你问不出啥来,要么这次你在安东多住一些日子,大业早晚有露头那天。你不妨跟他当面锣对面鼓的。

安甲年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正要应景春一句,窗外的鸡却先他一步叫了起来,安甲年从山墙上歪下身子,重新躺回在二妈的火炕上,他的思绪一时安静不下来,今晚在景春的嘴里他见到一个面目全非的安东县。它一会隐在雾里,是是而非;一会清澈见底,诡诈凶残;送给他生日贺礼的那位英国同行除了送他那把先进的西人科技外,还有一句生意经———藏在背后最深的,一定是利益。

当睡意如温水煮蛙慢慢向他侵来时,安甲年终于肯合上眼与这边地小县暂时告别一下。然而,小县似乎又不肯放他走,在半睡半醒间他见到一片阴暗潮湿的密林,密林外有潺潺江水之声。一个身着高丽白袍的男人呼的一声越入到他的视线内,白袍上满是血污。他像一只警觉灵敏的猎犬穿行于林间,似乎寻到什么蛛丝马迹。他谨慎果敢的在密林中穿行一段时间后,人就越行至一处江湾,在这里一切线索似乎都终止了。白袍男人无不失望的凝视着江水陷入到沉思之中。远处江心一座小岛又引起了他警觉,在上游不远处他找到一节浮木揽在怀中便顺水而下了,,,,,,安甲年这场梦做的时断时续,他也一直跟随着那个白袍男人的脚步几经周折,终于随他登上了那座江心小岛了,江水洗白了他一身的血污,面目也在江水的洗涤下逐渐清晰起来,安甲年终于确定了一直背对自己的这位男人正是已经失踪很久的隋大业。梦境中的季节应是盛夏,密林外艳阳高照,江水滟滟随波横澜无际。近江的林木间蝉鸣此起彼伏,浸满水后的白袍在他上岸后为他的前行带来了阻力,漓漓淋淋顺衣淌下的江水让他一时也显得狼狈不堪。然而,那粘身白袍却勾勒出一架雄健刚韧的躯体。这是一位身材健硕身手矫健之人,稍后,等他处理完湿袍的麻烦后,他又开始穿行于密林搜寻线索,不刻,他似乎听到了异常的声响,于是把身体贴在一棵老年柞树的后面。安甲年在梦中也听到相同的声响,等他扒枝划叶也到了那颗柞树时已不见大业的身影,彷徨之际,在柞树的树冠处漏出一张脸跟他打手势,暗示保持隐蔽,又指示方向让其看去。在离柞树约十丈远的密林更深处似乎有隐约灯火,灯火来之一幢比密林更为阴暗的建筑。等大业从树上下来二人终于得见时,大业并未表现出对久别挚友热烈的欢迎,显然眼下之事的紧迫性容不得他有叙旧的间隙,处于安全的考量,他明显有些生气了,沉脸道:“你怎么跟来了?”侍郎要辩解,却被大业死死的摁在树后,他人扭身便向那幢阴暗潮湿的黑房子潜去了。梦境中时有林光撒下,远处那幢黑房子也隐约能辨出轮廓,像是一座久绝人际的家庙,有着四角高挑的檐角,殿身嵌着两面圆窗与一扇小门。殿身因近江的水汽早已霉斑遍布,像风化多年麻风病人的一堆尸骨。黑庙四周草木茂盛,古木参天,唯独立庙之地三丈见方草木枯萎,陈枝败叶一层压着一层业已腐化了。这是一处令一切活物徒生寒意之地。大业潜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仍不见消息。树后的安甲年小心的旁观窥视,说来也怪,自大业潜入不久之后,这一方林地似乎一下绝了生气,蝉鸣鸟啼不知是何时止住了,江风也被屏蔽。安甲年不由得心生胆寒,只觉的脚下腐叶中正散发一阵阵燥热之气涌上面门,直侵发顶,,,,,焦躁间,那黑庙庙身颤了几颤,由内突的窜出一股邪风摔门而出直奔他涌来,卷得庙外那一片腐地之上尘土飞杨。小窗内的灯火也不知是何时早就灭了。安甲年临风前,直觉一股腥臊腐热之气灌进七窍,人就被吹出了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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