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质子(2 / 2)

当听到国书中关于互派使节沟通交好等语,陈显看向御座下宗室所在的位置。一名身着亲王冠服的少年出列,在丹陛下肃立:“启陛下,为表我大齐修好之诚意,臣愿出梁国为使节。”此言一出,有人惊愕,有人了然,有人叹息。

看着少年平静的面容,陈显恍惚回到那个风和日丽的春晨,已生华发的父皇怀中抱着个雪团般的孩儿,笑着对他说:“麟珠儿,这是阿兄。”那孩儿欢快地伸出双手,声声唤他阿兄。

“圣人···”内侍监在耳边轻声提醒,陈显方恍然回神,微微颔首。内侍监将早准备好的制书呈上,加封秦王慎为超一品亲王,赐食邑、护卫三倍于诸亲王公主,择吉日持九龙金节出使梁国。

李其仪并南梁使节团俱是笑容满面,连连称颂。少年跪领了圣旨,缘饰精美的广袖垂下,遮住了指节已捏得发白的拳头。

宏大的送行场面随着宝船起航渐渐模糊,直至缩成天地山河间一个微小的点。

陈慎离开船头,走进主舱。常胜默默地替他除去隆重繁复的冕服,换上宽松的常服。

虽说皇帝准了秦王用半副太子仪仗,太后却下令秦王宫中只准常胜一人随行,其余诸内侍宫人俱散出宫外。想到这浩浩荡荡的出使队伍中更无一人能贴心侍奉,常胜忍不住红了眼圈。

“你这是做什么?”

常胜抹了抹眼睛:“先帝在时,大王何等恩荣尊贵。如今竟要去那女人为政的坤国为质···”

陈慎苦笑道:“难道真要母妃背着妖妃的恶名留载史册,受腐儒村夫唾骂嘲笑吗?若如此,我这个妖妃之子又安有立锥之地?况且,让我在坤国为质,也遂了她羞辱我母子的心意。”

常胜无言以对,只默默垂泪。

陈慎又道:“有些话马氏倒是说得不错。我身为皇子,理当为大齐社稷黎民舍身。”

忽听舱门外有人传报:“禀大王,梁国皇帝使节,礼部侍郎李其仪求见。”

陈慎忙命人请进来。这李其仪年约四十许,白面乌发,笑意盈盈,身后随从还捧着许多书卷。

趁见礼时,李其仪细细打量陈慎。

这位秦王年约十七八,面容白皙,眉青且直,目澈且秀,鼻似峻峰,唇若赤朱,秀美如玉,丰姿卓然,令人见之难忘。

李其仪不禁在心中啧啧称叹,口中只道:“大王此番出使,我国上至天子,下至黎民,俱是欢喜。我国虽为女主临朝,男子却并非如传言所说娇养深帷,专事针黹。大王不必因此有所顾虑。”

说完,她示意随从将书奉上:“下官寻了些本国书籍奉与大王,大王若不见嫌,可打发旅途寂寞。”

常胜忙上前来接过书卷。陈慎含笑谢了,却问李其仪:“本王初到贵国,所知甚浅。若侍郎得闲,可否将国中情形告知一二,以免唐突冒犯?”

李其仪笑着答应了,接过侍人奉上的茶盏,轻抿一口香茶便缓缓道来。

原来这梁国皇室徐氏起兴于兰陵世家,另有同为世家的东阳应氏、封郡任氏、濯州孟氏和豫陵李氏,自高祖建元时封赐沿袭至今,恩荣不绝。另有陇南唐氏因拥立英祖有功,亦得封世卿,与其余四家并称。

这五姓以天子家臣自居,不仅相互之间联络有亲、盘根错接,百年间更与皇室婚配不绝。便如当今女皇的父亲出自孟氏,而皇夫则出身李氏,宫中为数不多的几位君卿除了已薨的敬君赵氏、德卿周氏外,几乎都出身五姓。

女皇现有四女二子,太子徐道常居长,已薨的德卿周氏所出,原配已亡故,续迎的是同中书门下三品、礼部尚书何仲闻的幼子何氏;二女瑞王徐道用,已薨的敬君赵氏之女,与封号恪惠宫的长子是同胞兄妹。这恪惠宫早已下降了南阳王氏,瑞王也已成婚就藩,每年女皇及皇夫生辰、新岁元旦才赴京朝贺;三女恭王徐道敏,宁君唐氏之女,虽已成年但并未成婚,依例仍居宫中;四女英王徐道祯,已薨贵君应氏之女,与封号孝惠宫的次子是同胞兄妹。应氏早逝,儿女年幼,孝惠宫便养在皇夫膝下,英王则是女皇亲自抚养长大,待之与人不同。

说到英王,李其仪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旋即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作为掩饰,又继续讲开了话题。这笑短浅,陈慎虽然察觉,也没有多问,只是暗暗留了几分心。

之后的每一天,陈慎不是在舱房中看书,就是与李其仪一道下棋闲谈。这李其仪十分健谈,也有心卖弄,一打开话题便滔滔不绝,与陈慎相谈甚欢。

十天后,陈慎弃舟登车,正式踏入这个无比陌生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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