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中师生林一林 第二部分 凤安区 2315（1 / 2）

23.至暗时刻

全国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复检，年底深入到县级进行验收。梁主任亲自带队，对全县几十所义务教育阶段学校进行自查自纠。

查到凤安区中心小学的时候，梁主任站在二楼的教室里，板着脸问林一林:

“如果‘国检’时查到这样的教室地面，你如何回答?”

“我们二楼的所有教室都是这样的，楼板有弹性，二楼的水泥地面总是会起泡，修补根本不起作用，除非彻底铲掉重做。”

“当初，盖教学楼的时候，特别在打水泥地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里。”梁主任并不知道林一林是为建楼喝酒住院的。林一林也没有解释。

“你在医院里，就不能安排人监工吗?这是水泥标号配比的问题，不是楼板的毛病。记得盖楼的时候，我从光辉小学王校长那里过来，我就看到你坐在树荫下跟老师下棋，你知道王校长建校时在干什么吗?他那么大年纪，在带着老师抬砖，挥汗如雨。”

“王校长他们是包工不包料，我们是全包，我就是想抬砖，人家瓦匠工头也不肯啊。”林一林低声回答。

“那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包工不包料呢?这样多少也能节省一些的，把钱用在刀刃上不好吗?”

林一林再也不敢申辩了，他在心里说:“我建校的第一张图纸就被烧了。凤安区的教师大多数是老教师，体力不支，凝聚力也不如边远的光辉小学，包工不包料做不到，等不到抬砖就要抬杠了。”

“你不要发愣，你们必须在一周之内，把二楼教室的水泥地全部重新做好，要按国检标准做好各项工作，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大意和侥幸心理。”

“好的。我们保证按时做好。不给全县拖后腿。”

时间很快到了9月29日，教室水泥地是重新做好了，但是更致命的危机出现了。

当时，林一林正在凤安区初中核对年度报表，表中数据直接关联到普九复检验收。中学办公室主任忽然跑来对林校长说:“成校长从南江村打来电话，说学校山墙倒塌，学生伤势严重，叫你立即到现场去。”

“具体是什么情况?!”林一林顿时懵了。

“成校长很着急，说话语无伦次的，问题肯定非常严重，叫你快去。”

在一旁的中学副校长立即发动了摩托车，他对林校长说:“你坐好了，不要急，我骑快一点。”

南江村是往珠州方向去，往北去三公里就到了。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明天就要放假了，怎么这时候出事了?”风把林一林的自言自语一瞬间就刮走了。

还没有达到南江村，就见到路上好几台手扶拖拉机冒着黑烟，发疯似的向区卫生院方向开去，车厢里满是孩子的哭声和大人的安慰声。

到达南江村小学，现场惨不忍睹，一年级教室里到处是书包、鞋子、铅笔盒，还有许多血迹。几位老师的手指滴着鲜血，呆呆地站在教室门前，他们硬是用手奋力把孩子从砖土堆里扒出来的，他们忘了自己的十指全都破损了，指甲掉了，血流如注。几位女教师见到林一林，就像委屈的孩子见到了亲人，立即号啕大哭起来:

“林校长，这怎么办啊?所有的孩子都被压在砖头下面，不知道他们伤得怎么样，都被送走了，我们好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房子不是好好的吗?山墙也好好的。”

“是后加的一道山墙倒了下来。”上课的老师还在簌簌发抖。

“怎么会多出一道山墙来?受伤的孩子都送到哪里去了?”

“周围正在收割水稻的乡亲们，全部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他们把受伤的孩子，用拖拉机送到区卫生院去了。”

林一林感到一阵晕眩，差点栽倒在地。

区卫生院的大院里全是人，县里的救护车过来了，把四个疑似重伤的孩子送往县医院，其他孩子正在紧急救治。

县教委的车到了，梁主任和汪主任都赶了过来。

梁主任很愤怒:“这所村小的危房为什么不改造?这个隐患不会是现在才有的吧?”

汪主任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排道:“现在比较危重的是两个孩子，目前最要紧的是学生救治和善后工作。还有，现场要派人保护好。马上各级肯定要对事故展开调查取证。林一林你马上跟我们的车到县医院去，区卫生院你安排人值守，决不能断班缺岗。”

“成校长在这里负责，再安排其他学校领导过来帮忙，伤势稍微严重的要立即送县医院，如果家长执意要求送县医院的，也要送过去。”

到了县医院，林一林他们见到了南江村小学的毕校长，他整个白衬衫完全变成红色的了，那是他一趟又一趟抱出受伤的孩子而染上的鲜血。他零乱的头发白得刺眼，目光变得迟钝而呆滞。

“领导，我有罪啊，我无颜见你们和乡亲啊。我该死，学校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毕校长对着所有领导说。

“学生现在的伤势怎么样?”汪主任问。

“有两个还没有脱离危险，医生正在抢救，其他孩子基本上都是皮外伤。”

梁主任急切地问:“具体是什么情况?越详细越好。”

毕校长开始叙述事故的经过，汪主任在记录。

“上午第二节课的时候，一年级西边山墙忽然整体倒塌下来。老师和学生都没有发现异常，一瞬间都吓蒙了。山墙倒下来的声响惊动了我和其他老师。我们到一年级教室门口的时候，满屋子都是灰尘。我一边观察其他墙壁有无危险，一边组织教师把孩子从课桌凳子下面，扒出来拉出来。我同时叫教导主任疏散其他班级的孩子，叫他们离教室远远的。我担心这一整栋教室都会垮掉。在附近收割稻子的家长和乡亲们都赶过来了。全体老师已经把孩子们都找出来了，学生在哭，老师也在哭，乡亲们用手扶拖拉机把孩子送往区卫生院，我也跟着到医院了。有两个孩子伤势严重，被及时转到了县医院，后面陆续又有几名孩子被送了过来。”

梁主任问:“那山墙怎么会忽然就倒下来了呢?此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吗?”

“所以说我有罪啊，那道山墙是怎么回事，连林校长到现在也不知道的。发大水那一年，有援建资金，我担心一年级教室那道山墙有问题，就想把山墙拆掉重建。分管教育的领导说，那样工程太大，资金不够，后来就在原山墙旁边又加一堵山墙。这次倒塌的正是后加的这道墙，真是好心办了坏事。因为这笔资金是直接从区救灾经费中划拨的，我们没有向辅导区林校长汇报。”

这时候，有人来找梁主任，说县里领导要汇报事故情况。梁主任和汪主任匆匆忙忙走了。林一林看着疲惫不堪的毕校长，心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他们相对无言，长久地沉默着。最终还是毕校长先开口了:

“林校长，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这些年的艰难，辅导区的工作，凤安区中心小学的工作刚有点起色，我们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我们明天就放假了，我担心会出问题，把国庆节的假期提前了。我们明天就要翻盖新的教室了，却在今天出了大事，要是孩子们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是无地自容啊。”

“毕校长，此时我的心情和你一样难过，现在什么也别说了，我们都振作精神，帮助受伤的孩子渡过难关。只要孩子们没有事，我们受到再重的处分也毫无怨言，是我工作不细，也怪我人微言轻。如果区里按照我们的危房改造报告，就不会出这么大的祸事了。现在不说了，我们要待在孩子病房前，随时待命。”

林校长和毕校长，默默地坐在急救室的门外，紧张地等待着抢救的结果。一个孩子先推出了重症室，家长急忙赶上去问医生:“我的孩子不要紧吧。”

“应该不会出大问题的，他现在已经清醒了，主要是受伤加上惊吓过度造成的。”孩子被安排到了普通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