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爻 连载

夜爻

分类:武侠修真 作者:南浦舟 字数:4万字 标签:夜爻,南浦舟 更新:2024-10-18 09:34:19

砺锋霜刃,寒光几度,何惧邅厄路远? 把酒临风,横刀向天,试问苍穹谁主? 待到云破见月明,天地任我逍遥游……

崇阳末年,天灾与瘟疫盛行,民生凋敝,死相枕藉。诸侯攻兼不休,国势日趋疲弱。上郡人宋剡携农联商,以“行天道,济苍生,安黎元”为口号,聚令万民,乘势揭竿起义,捻军纷纷起事,应合征伐。

坊间流传一种说法,宋剡本是方巾秀才,不第清贫。

愤懑之下,研深商道,苦营三十余年,富埒王侯。朝廷剥削聚敛,宋剡创立天行教,广传“天行道经”,发动流贾起义,自称“天道良师”。

起义日盛,朝廷派顾山甫率军镇压,连战连捷。

且说顾山甫,出身江川秣陵,甿隶之人。身高九尺,面奇伟,武奇甚。少时喜结仗义人士,抗贼除害。十六岁拜师游侠郭瓒,习一身本领,塑一身傲骨。

那年师徒二人前往原州,途遭山匪毒害。游侠郭瓒死于一碗毒酒,顾山甫愤而暴恣,一人杀上山,屠了流沙寨。英武事迹一经传开,原州刺史陈济颇为赏识,邀顾山甫至州府,封其为“开山将军”。

此后,顾山甫御外敌、平叛乱,粗猛有谋,屡建战功,逐上朝廷,位极人臣。其麾下“七骁将”任克己、卢慎中、曹岱、袁钧、柴翃、常升、柳昶、闫婧七员猛将,个个拔山盖世。

天行教盛起五年,贪狼张颢连破豫、青、徐、雍四州,国师顾山甫派任克己七十八骑,暗度陈仓,一举击溃天行军,骑追斩下张颢人头,夺回徐、雍两州。宋剡闻讯,思来势败,迅疾调回破军彭涂,以退养兵。

当年南萧征伐北燕、东齐、西楚,武帝萧沛一统天下,建立震旦王朝,威震四方,功垂千古。然沉浮俯仰,天昭元年,高泰发动政变,废黜景宗萧徇,自立为国师,掩天下目,掌天下权。

后朱宪领军诛杀国师高泰、太傅袁昭烈,彻底荡除高氏,从此登基,王朝易主。时过六十年,天行教盛起,朱氏震旦山崩,只叹天下沧桑,江山盛衰无常。

国无宁日,民坠涂炭。

那时王后携太子出走,太后颜氏趁顾山甫率兵平反,暗中毒死崇阳帝朱焕,拥立朱翰登基。顾山甫得知大怒,引兵杀回岐阳,将颜太后和朱翰投水溺死,杀重臣及宗室千余人,拥立幼子朱晟继位。

野炉燃树叶,山杯捧竹根。

坞主姓裴,讳羡南,一把无觅问天下,履山河,盛名喧海。

方今嗜酒如命,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

从前的事儿,他几乎都忘光了。

且说问津阁,载史著传,上至天子朝堂,下至民间轶事,广至山海玄说。集修撰述,不虚美,不隐恶,无有阙略。阁主之下,三子当家,文儒成群。不难推测,问津阁非奇门武派,而是文儒际会之地。

问津阁有载:“不喜轻裘,布衣芒履,任春与秋。傍人笑他生涯拙,尘寰碌碌,问剑何求。物外蓬瀛,壶中方寸,论此宗风没价酬。”

谁知道,英雄无觅冠南渡,不羡人间万户侯!

世间多龌龊,逼仄巷陌,偏狭成规,往圣绝学,反受掣肘。那年,裴羡南踏着枯黄野草,走进这浩旷山野,以一壶忘川酒,寄情高远,不与凡尘染。也许,他不是厌倦了,而是因前尘轰烈,往事难排。他藏山多年,裴羡南精研酒谱,酿出一种唤作“忘川”的酒。

谣传人喝上一坛,便会醉睡多日。

醒时,忘情忘忧,忘却凡尘羁绊。

之于羽山,问津阁二当家金盏子道:“羽山神机子,日角偃月,世外高人。其二徒,一讳练浮生,通晓命理,人不能及。二子牧挽舟,温润如玉,儒冠著衣。自从师指天衍道,海角苍茫信音稀。一弹指顷去来今,二徒辟易两断山,一誉‘天衍神通羽相师’,二冠‘鹧鸪玉郎儒相师’。”

光从竹隙轻洒,映出一片斑驳。

裴羡南凭栏眺远,嗅到了从远方挟来的不寻常气息。那人一袭长衫,手持一柄长剑,却无一丝杀意。他风姿英飒,明眸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

来人,正是天衍神通羽相师。

“世人皆说你的剑法迅疾如风,且酿得一坛好酒。也不知你这忘川酒,是否真如传言那般,有消情解愁的奇效?”

裴羡南眉深鼻直,唇阔口方,很是放旷疎逸。他说:“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很少有人找到这儿,来时识路,去时忘川,多半伤情,多半不堪。金疮药能治愈伤疾,却治不了心的缺口。可遗忘,何尝不是最好的良药?可惜,你来得不是时候,竹林开始泛黄了。”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人?故人相逢,却被生疏相待。练浮生不免惆怅:“你的剑呢?”裴羡南指了指匾额,上面写着:埋剑坞。

练浮生问:“埋哪儿了?”

裴羡南目光从高竹、石苔、山壁游转而过,嘴里念着:“可能在那里,那里,或是那里。”

练浮生继续道:“为何埋剑?”

裴羡南微微一笑,缓道:“信野山林是一天,生杀风月也是一天。就如竹一节复一节,待到霜色愈浓,万物秋沉,人自然就变了。世上万般哀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悲喜莫过于情,不会遗漏任何人。若我不悲亦不喜,这酒岂不浪费了?”

练浮生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深邃,似乎对裴羡南的话有所感触。

其实裴羡南向往孤烟沙漠,因为那里除了影子,什么也不会留下。

可惜沙漠没有水,便缺了酒。

更别说,酿出一坛好酒。

此时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练浮生傍树而立,徐徐言道:“封心埋剑,隐逸山野,一瓢酒静待有缘人来。那我,是否也算远来饮客?”

裴羡南伸手摘下一片枯叶,好像在细细数着叶片经络,把那断裂的纹路,一条一条记在眼里。他对练浮生道:“既然你不是来杀我的,那你就是我的客人。来吧,我请你喝酒!”

不过片刻,裴羡南开了泥封,斟了两杯酒。液体在杯中晃动,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真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什么?”

“你是谁?”

裴羡南望着练浮生,似乎想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答案,“我是谁?”练浮生指抚剑柄,剑身寒光凛冽。他忽地出手,剑锋直指裴羡南,低吟道:“英雄无觅冠南渡,不羡人间万户侯。”

剑势如风雨骤至,杀气凛然,直逼面门。裴羡南泰然自若,双指轻扣,挟住剑锋。剑动于指间,发出低沉嗡鸣。

下一刹,剑身崩碎。

练浮生放下断剑,面无波澜。

裴羡南仍安坐如初,举杯轻抿:“好个‘不羡人间万户侯’照你说来,我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有时候,我也会烦恼,不清楚自己忘了什么。可待到酒醒,一切也就慢慢释然了。”

练浮生声音低沉:“如何释然?”

裴羡南轻轻放下酒杯,目光透过窗外,望向那片竹林,声音中带着一丝悠然:“酒之于人,犹如剑之于侠。适量则可怡情,过量则伤身。正如剑法,适度则强,过度则迷。人生在世,不过求一个平衡。”

原来所谓释然,并非忘却,而是看透。看透世间的纷扰,看透自己的内心。所以,释然之道,不在酒,不在剑,而在心。心若不动,万物皆静。心若释然,世间无扰。裴羡南继续说道:“杀过谁?爱过谁?一个也想不起来。不过有时候,我会在梦里遇见一些人,可能是我爱过的人,可能是我杀过的人,也有可能不是人。”

练浮生眉头紧锁:“不是人?你经常在睡梦中回忆过去?”

裴羡南微微点头:“梦里,我时常一人行在漫漫风沙里,遇见一个人,他将我摇醒,给我喂水,跟我说,沙漠的夜很冷,人会冻死。”

练浮生追问:“所以,从此不再拔剑?”

裴羡南轻轻一笑:“人有岁寒心,乃有岁寒节。外面的竹林容颜不老,因为它里面是空心的。人是如此,不定向上,不定向下,让自己的心像竹子一样中空,才能无畏一切风雪。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所以,剑,不一定要出鞘。”

“剑不出鞘,会死……”练浮生嘴角一斜,似乎很不屑这话,“听说你靠着忘川酒,收了人家很多钱。”裴羡南盯着熄弱的火苗,思绪飘向很远的地方,他说:“如果有一天离开了,我总得攒些盘缠吧。”

练浮生问:“离开埋剑坞去做什么呢?”

裴羡南说:“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

练浮生斟了一杯,自饮道:“为何要酿制忘川酒?”

风吹竹坞,裴羡南的发丝微微扬起,略带自嘲地解释道:“可能我是一个自私的人,自己忘记过去,也不想别人记得……”

这话练浮生赞同,但不相信这忘川酒能断前尘纷扰。在他看来,酒是幌子,逃避是真。至于胡诌也好,搪塞也罢,已经不重要了。他缓缓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向门外。

裴羡南没有起身相送,只是静静地看着练浮生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竹林深处。他知道,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叶扁舟,有人选择驰行,有人选择停泊。而他,选择了埋剑,选择了忘川,选择了素意幽栖物外。

彼时风起,拂过寂寂竹海。

一抹倩影伫立在竹林外,身姿清秀,气质凛然。少女年方及笄,姓虞,名疏儿。她韶容如花,头戴钗茸翡翠,嘴角叼着一根细长枯叶,背着一件粗布包裹的神兵。

虞疏儿从未见过神兵真容,关于它的来历,知之甚少。等了几个时辰,依然不见师父归影。她不由得低声抱怨:“老头子怎么还不出来,太阳都快下山了……”

人道长生,算来世上何曾有?

尽管从外表看,练浮生似乎不足四十岁的模样,但事实上,他和裴羡南一样,都是年过六旬的老人。“老头子”这一称呼,对他们来说,一点也不为过。他们岁痕不计,容颜不老,指不定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身后,练浮生缓步走来,声音平和而带着一丝笑意:“疏儿,你在那里喃喃自语些什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虞疏儿喜容满面,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前去,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撅起小嘴道:“师父呀,怎么才回来啊!”

练浮生斜瞥一眼,口吻中带着戏谑:“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背后叫我老头子?”虞疏儿立刻换上一脸无辜的表情,四处张望,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嚷道:“是谁?是哪个没眼力的家伙!”

看她故作正经却又透着调皮的样子,显得既机智又可爱。练浮生拍了拍她的脑门,好笑地说:“行了!下山吧!”虞疏儿一边蹦跳着小步,一边好奇地追问,“师父师父!山居者是什么人?”

练浮生淡淡回答:“一个老朋友……”

山壁窈窕,层林烟霁。

二人默行数里,虞疏儿实在憋得慌,终是忍耐不住,唇齿翕动,欲言又止。

练浮生侧目一瞥:“想问什么就问吧。”

得了答允,虞疏儿话匣子顿开:“师父,此行欲往何处?此去又将见何人?”

练浮生道:“上衍灵山!交剑!”

虞疏儿心中更惑,正欲再问,却见练浮生已行数丈,将其远远抛在后头。她急忙呼唤,边追边道:“师父师父,佛门讲究清静无为,不争胜负。将剑交予上衍寺,岂不违背了佛家宗旨?”

练浮生未置一词。

虞疏儿见他沉默,便不再追问,免得师父嫌她絮叨。

一路崎岖小径,飞鸟鸣啼穿花影。虞疏儿累得捉脚不住,树下坐了歇凉,忽见一个汉子挑着一副担桶,从山上往下来,口里唱道:“一壶忘川一壶酒,归来长歌再无愁。”

那名男子约莫四十岁,身材魁梧,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他肩上挑着的木桶随着他稳健的步伐轻轻摇晃,桶内的液体荡起细微的波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

渴来好饮,虞疏儿便问那汉子道:“你桶里是甚么东西?”

汉子顿步,看她玉貌香腮,便拒道:“小姑娘,我这东西你吃不得。”

虞疏儿眉头微皱,不满道:“什么玉液琼浆,我怎就吃不得了?”

汉子讪讪一笑:“这可是忘川酒,喝上一口,人会醉睡三日。”

虞疏儿不信,朝汉子走近,“本姑娘今儿就要喝上一瓢!”

若真是裴羡南酿制的忘川酒,怎会轻易让一个粗鄙的村夫挑着桶下山叫卖。疏儿如此不设提防,只会送了性命。练浮生手掌轻轻搭在她肩上,阻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下了蒙汗药你也喝?”

虞疏儿一惊,细细斟酌道:“你一直跟在我们后头?”

那汉子慌忙解释:“二位误会了!我上山担送酿酒粮,下山换得忘川酒,岂是那种恶俗人?”

虞疏儿纵步朝汉子攻去,身形矫健,动作迅速。

意图被看穿,汉子索性不再伪装,换上一副森然面孔,狠厉道:“饶你个毛丫头,把剑交来!”话音甫歇,汉子身形陡转,抬脚猛踢,木桶倏忽飞撞而出。

虞疏儿避开,见得酒水诡谲起泡,怒不可遏地说:“你个丑大汉,果真是下了毒!”

练浮生从后扯过徒儿,施展无相天罡罩,一招无相破元指,将那毒汉震飞。

“师父我能……”

虞疏儿正欲抱怨,却突然触见到毒汉身后的古树,似乎染上了一抹不寻常的黑气。

练浮生斥责道:“旁门鬼毒之辈,看不出来吗?”

虞疏儿羞愧,低头喃喃:“哪里知道他是个毒夫。”

毒汉叫王耒,人称“玉毒手”。

旁门奇派,多是左道之辈。门内卧虎藏龙,焉能小觑?虞疏儿有些心惊后怕,方才若盲目交手,想必已身中奇毒。此时玉毒手吐了一口血,寒颤起身道:“天衍神通羽相师,果真惹不得!”

一探敌不过,玉毒手便想逃遁。

“无相排山重!”只听练浮生清冷一声,无形重压劈天盖下,那玉毒手顿时瞳孔眦裂,“羽相师,在下……”话音未落,王耒当场毙命。虞疏儿看得忘了收唇,她年芳十五,迈入元斗御武之境,已是天赋异禀,少有能及。她估摸这玉毒手实力不浅,至少在元谷指玄之上。

虞疏儿跃前问:“师父,当年师公是不是已成圣人了?”

练浮生揪了揪疏人小耳朵,“行走勿语,伤气!”

虞疏儿痛得挣扎:“师父你不能老揪耳朵了!”

练浮生松手道:“好好走路!”

虞疏儿揉着烫红耳廓,气鼓鼓地说:“不吵便是了嘛。”

儒相师自持爻剑,染了杀孽。当年祁连宗裘万顷死于儒相师剑下,双方自此结下梁子。当下漏了风声,必定招人抢夺,掀起腥风血雨。

练浮生道:“此行凶险,务必多一分警惕。”

虞疏儿应声,二人行至山麓村落,寻了一家食肆。那烟香浓味,诱得人口舌生津,虞疏儿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堆上品菜肴。练浮生认为过于铺张,只要了一荤一素一汤。为此,虞疏儿不满,抱怨道:“哼!腿都要折了,还不让人吃饱。”说罢,她拦下小二道:“小二,再来一份凤阳老山鸡。”

小二应声道:“二位稍等片刻。”

不多时,山肴野蔌陆续上桌,虞疏儿执起筷子大快朵颐,边吃边鼓着嘴催道:“师父,老山鸡真好吃!”练浮生无奈地看着她:“瞧你个饿死鬼!”

食毕,师徒二人在村落里寻了一处简陋的客栈落脚。

次日破晓,早早迢迢跋涉,到了一个叫淯水庐的地方。

草庐清寂荒秽,显是久无人居。

练浮生神情暗淡,隐隐透出一道悲弧,绕至旁边墓地,碑染埃泥,却无碑文。虞疏儿抱有好奇,投望枯萎石楠花,不觉更添凄凉意。

忖量下,似藏千丝万缕情,她不多问亦不打搅,担一分思念,一分缅怀。

练浮生相思入骨,抹下碑尘,怅然言道:“急急修行,细算人生,能有几时。任万般千种风流好,奈一朝身死,不免抛离……”

片刻,平了心绪,踽踽远离。

虞疏儿默默伴走,练浮生主动提忆道:“往昔岁稠,浑如一梦。那年归隐于此,我携壶酌酒,阿莹采撷一菊,高卧云烟,不甚情长。阿莹溘然而逝,一去三十年矣。”

虞疏儿听了,心下暗道:“原来,师父还是个情痴。”且不说师父余生能安度几何,三十年成一梦,生死永隔,注定愁思凄苦,只影迢迢!虞疏儿感怀不已,暗叹世间哪一颗心儿,解这凄凉景况,慰这痴情老头。

虞疏儿说:“师娘她当年……”

练浮生说:“解不了的毒……”

北有神医,南有瘟毒。南者符百药,以其精于解毒,能治百毒而著称。北者白玄鹄,以其医术超群,常使沉疴顿愈,故得此名。

二者医术卓绝,名动天下。

而练浮生,原名萧霁,萧氏震旦流亡的皇子。当年萧氏崩塌,萧霁得符百药相救,随从数月,改了名,换了姓。后觉符百药麻木不仁,毒害无辜,便与其分道扬镳。次年,练浮生前赴禳灾,邂逅白莹,一见钟情。

白莹清扬婉兮,追随相守,随他奔走天涯。

符百药怀恨在心,一直寻踪不疲,施计毒害了白莹。他所使之毒名为“葬花吟”,无色无臭,由苦离花的根茎花叶所炼制,堪称天下奇毒。

练浮生心如刀割,携她远离殷殷尘世,隐居淯水庐中。可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只隔三月,白莹无力抵抗毒性,红消香断。

偕行三日,至苌山岗。

岗岭地僻,因隰有苌楚,实如小桃,滋味美妙,故而得名。岗上有五虎,昔日寨中主持,称霸一方。他们以虎为号,依为文丈虎、鬼冢虎、爬山虎、平川虎、笑面虎。

自方守净踏足,匪寨拔地而起,五虎则成了山门元老。

方守净何许人也?

符百药瘟毒之徒。 虞疏儿目送飞鸟掠过渡口,远眺渺渺姿秀,转头问道:“师父,我们来苌山岗作甚?”

练浮生轻踏小舟:“问因果。”

虞疏儿愕然一惑:“因果?”

此舟不大,二十余步见方,长百渡,舟行湖上,如清萍之旋。行舟驰水间,鱼儿出水游,懵乎乎身体一抖,倏忽远去,鱼逐流萍,瞬息不见。

练浮生问舟子:“船家,郡城内可有童男童女无故失踪?”

舟子划桨道:“确有其事!岗上有一山门,叫赊毒门。坊间盛传,那些童男童女都是被他们抓了去!”

“赊毒门?”虞疏儿听得出奇:“抓童男童女作甚?”

舟子回道:“怕是行什么邪魔歪道之事!听说秋府的小明珠,也被抓上山了。秋富贵招了十来人当护卫,欲上山讨人!”虞疏儿听罢,心中暗忖:“这赊毒门行事诡秘,看来确有不可告人之秘!”

练浮生听罢,心中也不免一震。

秋原有一小儿叫秋克,当年聪明伶俐,方今怕已历经世事,年逾不惑。

逶迤水流,抵岸方歇。

虞疏儿远眺湖岸,只见茂密的树林中,隐约可见一处简陋的茅草屋檐,上面挂着一面随风飘扬的酒旗。在那儿,有人影晃动,聚集了好些人,看上去确实像是一家酒家。她不禁自言自语:“在这荒郊野外,怎么会有酒家呢?”

酒旗下,秋克正招待茅檐野客,好似高朋满座,太平宴欢。可所谓太平,都是建立在利益上。即便如今天下礼崩乐坏,山匪猖獗,谁又不是利益至上,行事无所底线?

他们抵达时,那十几彪汉已迷醉不醒,个个八方倒栽。不猜便知,岗上有匪徒,岗下怎会无故开设酒家?其中道理,明眼人都能看出端倪。

秋克犯这等糊涂,实属不该。

此时,黑衣酒保将秋克踩在脚下:“一群臭鱼烂虾,妄想上山救人?”

练浮生领着疏儿,拣一偏处坐下,吆喝小二道:“小二,切一斤熟牛肉来!”

黑衣酒保略失神,旋即抬起刀,抵在秋克脖颈道:“你们瞎了吗?”

虞疏儿推腮道:“没瞎啊?你们这不是正想杀人灭口吗?”

秋克满面惊恐道:“二位,救救我!”

呼救之余,他凝视着那男子,只见对方五官深邃,眉宇之间竟有几分熟悉之感。他心中一动,念头急转,想到那位练姓的叔叔如今也应是鬓发斑白,步入暮年,哪能抵岁月而容颜不败?

灰衣酒保见状,正悄悄抽出藏刀。

练浮生唤道:“再打半斤酒!”

听得嗓音浑厚,极富磁性。秋克立即辨清故人,提嗓道:“练叔叔?是你吗?”

“这深山老林,居然有人攀亲道故!认错人了吧?”虞疏儿取下一根竹筷,手迅疾一挥,那竹筷正中灰衣酒保喉部。她再取一根,对黑衣酒保晃道:“愣着做甚?”

黑衣酒保惊悸未定,立刻放下长刀,跑去切熟牛肉。虞疏儿吐出舌头,拉鬼脸道:“你若敢下毒,我便割你舌头!”

秋克喜不能掩,跪地拜揖道:“练叔叔,请救小女一命啊!”

虞疏儿前去搀扶。

练浮生感慨道:“白驹过隙,你都这般年龄了。”

黑衣酒保端来一盘熟牛肉,拎着一壶酒。虞疏儿看酒保识相,命令道:“你也坐下!”来者不凡,黑衣酒保掉了脑袋,主动挑了片肉吞下,“几位饶命,小的不敢下毒。”

虞疏儿问:“你们门主叫什么?”

黑衣酒保答道:“方守净。”

“抓童男童女作甚?”虞疏儿目光冷冽如刀,使得酒保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嗫嚅道:“小的……确实不详,只是偶然间听到几个门中高手窃窃私语,说是为了炼制一种能延年益寿的长生药,才抓了那些童男童女。”

长生药?秋克一阵眩晕,几乎要瘫倒在地。

练浮生饮下一口烈酒,握起长刀,对两人说道:“你们在此等候。”

话音未落,他已是身形一晃,恍若鸿雁穿云,轻灵而走。

秋克心中焦急如焚,正欲举步追随而去,却被虞疏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衣衫,“你既认得师父,还不相信他?坐下!”

秋克被这声音一震,心中的浮躁如潮水般退去。他重新落回位子,心中暗自思量:“是了,我若跟去了,帮不上忙不说,反成累赘。”

高人练浮生远去,黑衣酒保便再无顾忌,心中暗自冷笑:“一个黄毛丫头,又能施展出什么神通?”于是,他猛地拍桌而起,从炉灶旁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厉声喝道:“门主功力深厚,岂是尔等能够撼动?还是先顾好自己的性命吧!”

“足下真是大言不惭!”虞疏儿轻叹一声,身形如电,瞬间闪至酒保跟前,屈身一踢,飞腿快如惊鸿。酒保还未反应过来,已被一掌击飞,打得他眼冒金星,鼻梁凹陷,鲜血喷涌而出。

“敢威胁老娘!我看你是活腻了!”

虞疏儿冷声斥道,动作迅猛无比,动如脱兔,招招狠辣。

秋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黑衣酒保捂住面门,痛得嗷嗷直叫,这才意识到眼前这女娃并非易与之辈。原本的嚣张气焰顿时烟消云散,他开始哀求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虞疏儿一脚踩折其右腿道:“还不快从实招来!”

“我说!我说!”黑衣酒保面如土色,急急说道:“设此茅舍,一则以防外人擅闯山中,二则便于传递消息。三日前,独行虎抓来童子、童女,其中便有秋富贵的明珠。”

“你们这群狗辈,丧心病狂,不怕折损阴德吗?”秋克脸色一沉,提刀便要剐了酒保。虞疏儿并未阻止,任由他发泄心中怒火。另一边,彪众从睡梦中惊醒,看到酒保惨死,纷纷惊呼:“发生了什么事?”

泄愤之后,秋克从腰带解下钱袋,递给虞疏儿,诚说道:“我知道重金酬谢,非姑娘所愿。姑娘或许不图回报,但理当有之。”虞疏儿摆手道:“无妨,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待师父携你闺女平安归来,再谢不迟。”

秋克坚持道:“姑娘莫拒,我知练叔叔不重钱财,你收下,也好作盘缠。”虞疏儿觉得有理,便接过钱袋,掂了掂重量,心下道:“这帮臭匪,还真以为自己是山大王了,还妄立山门?今日,算是栽在师父手里了!”

三丈坡下,草木葱茏,山风轻拂。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练浮生抬眼望去,只见一道紫衫人影踉跄而逃,身上带着明显的伤痕,模样极为狼狈。

笑面虎和平川虎如影随形,穷追不舍。笑面虎在追击中隔空轰出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劲,紫衫人虽急忙回身抵挡,却依旧不敌,被那股气劲震得飞起,最终重重地落在练浮生的一侧,扬起一片尘土。

紫衫人口吐鲜血,伤势显然不轻。

练浮生一眼辨出此人身份,轻轻喟叹道:“这么多年了,你怎得没有长进!”

柳眠风猛地一怔,眼神中掠过一抹迷茫,但很快被惊喜所取代,他仿佛在记忆的深处找到了这个人的身影,激动地脱口而出:“你是……练前辈!”

练浮生峻然道:“暂且退开!”

柳眠风趔趔道:“前辈小心,这二人不俗!”

一声冷哼划破夜空,黑衣随风猎猎作响,平川虎如同夜幕中的猎手,从高处一跃而下,厉声喝道:“敢犯我山门者,素来自讨苦吃!”话音刚落,他便抬手作斩,挥出一道乌黑刀光。练浮生却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以血肉之躯,迎向刀锋。

平川虎冷笑,暗道哪般人不自知天高地厚。

谁料,当刀锋触及他衣裳时,却如砍精钢,崩折卷刃。

下一瞬,平川虎倒飞数丈,眼里满是惊骇。

来者不善,笑面虎愀然变色,厉声道:“找死!”他的身影瞬间跃起三尺之高,如同一头狂怒的猛兽,向练浮生扑去,爪牙毕露。

练浮生如山岳般岿然不动,只是挥出两刀,轻易地就斩断了笑面虎的右臂。平川虎见状,鼓足气劲,连连出招,却伤不得练浮生分毫。不过两回合,平川虎就丧命刀下。笑面虎蓦然一惊,心知不是对手,就欲遁逃,哪料练浮生挥出一股刀气,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两个高手相继殒命,柳眠风目瞪口呆,惊骇道:“前辈……”

练浮生挥刀洒血,话不多说:“随我来!”

眼下时间紧迫,不容耽误,柳眠风应道:“是前辈!”

不过一刻,直上山门。远远如小山一般伫立,这般层层迭覆,派势不下百人。柳眠风款款跟行,斩尽看门守卫,所过之处,横尸满地。

门庭巍峨,匾额醒目,尽显山门威严。

三虎不知前门动静,正聚在殿内商议要事。忽然,殿门在一声巨响中訇然爆开,木屑伴随着尘土四处飞溅,紧接着一道寒光如同闪电般划破空气,一把长刀带着凌厉的风声飞来。爬山虎反应不及,只感到一道剧烈的疼痛划过面颊,热血顿时流淌。

“什么人?敢犯我赊毒门!”

“腌臜泼虎!让赊毒夫滚出来!”

练浮生风尘仆仆,携柳眠风踏入殿内。

爬山虎一指弹出,怒喝道:“小小狂徒逞威虎穴!找死!”

他的指劲如狂风骤雨,猎猎作响,似乎要将一切阻碍都撕裂。

练浮生却神色不变,稳如泰山,以掌劈斩,如同一道雷霆霹雳。爬山虎未能及时反应,手指瞬间遭受重创,鲜血喷涌而出,痛苦的哀嚎在大殿内回荡。

文丈虎心中一凛,忖度道:“此人什么来历,居然知晓门主名号?”

鬼冢虎的脸色骤然阴沉,就欲讨个公道:“阁下口气不小!想见门主,得看你有什么能耐!”话音未落,他已伸出那对幽光闪烁的利爪,身形一跃而起,形如黑煞恶虎,腾腾杀来。

练浮生从容应对,抬手轻描淡写地挥散了那扑面而来的凛冽煞风。察觉到来者不容小觑,鬼冢虎不敢托大,身形忽左忽右,如同影子般闪烁不定,试图寻找练浮生的破绽。

与此同时,爬山虎见缝插针,趁此空隙配合攻上。

练浮生嘴角微动,轻吐四个字:“无相排山重!”

爬山虎身形猛地一滞,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山岳压顶,扑通一声重重砸在地上,筋骨欲裂,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动弹。文丈虎见此情形,心中一沉,急忙呼喝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爬山虎四肢在一瞬间遽裂,生命在须臾间消逝。

鬼冢虎见状,心中大乱,但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紧紧攫锁,如同被铁钳夹住,丝毫动弹不得。

“说,赊毒夫在哪儿!”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阵恐惧直上心头,鬼冢虎呼喊:“大哥,救我!”

文丈虎目睹这一切,心中紧绷如弦,他抽刀暴跃而起,身形如同离弦之箭,急切地想要冲上前去救援。但练浮生只是身形微动,便有一股如海潮般汹涌澎湃的气劲从他体内喷薄而出,势不可挡地轰然击中文丈虎。

文丈虎被这股力量击中,身形一震,挣扎着抹去额前渗出的冷汗,一口浓血吐出,眼中满是不甘和震惊。相比笑面虎和平川虎,这鬼冢虎、文丈虎的实力确实强上不少。但眼下,即便是三虎联手,也如同惊惶失措的蚂蚱,一死二伤,局面惨淡。

鬼冢虎戾气不消,又脱困不得,只得咬牙骂道:“你敢……”

练浮生耐心已尽,他的手如闪电般扼住鬼冢虎的脖子,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随着一声脆响,鬼冢虎的生命被无情地掐灭。

紧接着,练浮生的目光转向文丈虎,一步步逼近:“再给你一次机会!”

文丈虎满目生恐,仿佛自己正站在死亡的边缘。他颤抖着,终是在凛凛威压下崩溃,说道:“门主在山窖炼药!那……那些孩子都被关押在山牢!”

练浮生转身道:“眠风,走!”

话音甫落,只听“噗”一声,文丈虎的身影突然化作一团黑烟,趁乱逃之夭夭。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柳眠风的脸上掠过一丝忧虑,急忙高声喊道:“前辈,文丈虎逃走了!”

练浮生挥散黑瘴,只是淡言轻语:“无妨!”

文丈虎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他一路跌跌撞撞,终于逃到了山壁之下。

这里是一个险峻的崖口,外表看似荒凉而陡峭,实则暗藏玄机。窖门在转动中发出了铰铰嘎吱的声音,文丈虎急匆匆逃入山内。在另一边的山石上,柳眠风远远地指着窖口喊道:“在那里!”

练浮生暗忖这赊毒门也有几分玄妙,跃踏而下,直向山窖。突然,崖底之下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连串的颤动和摇摆,一根根铁链猛地窜出,仿佛是潜伏已久的毒蛇,突然露出了锋利的獠牙。练浮生不慌不忙,释放出无相天罡罩,他的指尖轻轻一点窖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窖门立刻荡起了数条裂纹,紧接着便破碎开来。

窖门一经破碎,一股浓烈的药香立刻从窖内汹涌而出。

窖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摇曳的灯火,映照出四壁上那些奇异的符文。

练浮生蓦地转头,对柳眠风说道:“你去救人,在山下等我!”

柳眠风深知赊毒夫非善类,且实力深不可测,远非他所能匹敌,于是他郑重地提醒道:“前辈多加小心!”

山窖丹灶房内,烟雾缭绕,青白灰黄交织,荡涤拂鼻,非等闲之毒疠。方守净身穿黑色长袍,面目阴鸷,正将童男童女的心肝放入炼丹炉中,行径之残忍,令人发指。

文丈虎惊慌失措,跌跌撞撞地闯入丹房,气喘吁吁地急报:“门主,有人闯山门!”

方守净既不见怒色,也不见惧意,只是轻轻地拂去了掌中的血迹。

正当此时,一阵狂风骤起,破窗而入。

练浮生步履如飞,三步间气势磅礴,五步内已稳立于室。

文丈虎眸潆惊恐,连忙呼道:“就是他!”

方守净目光如炬,一眼便识破了来者的身份,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练浮生,别来无恙!”

练浮生目光一扫,瞥见一对童男童女的遗体,他那刚毅的面庞顿时凝固了几分,怒火中烧,愤然斥责道:“你丧心病狂!”

方守净饱经疲色,眯起眼说:“丧心病狂?我为长生,何错之有?”

练浮生怒目而视,声音如雷贯耳:“若知你日后会行如此恶毒之事,当年我应该一剑杀了你!”

话如厉风,气劲呼啸,丹炉摇颤。

当年练浮生一剑破了方守净的金丹,断其修行之路,因果生仇。方守净得符百药的天毒功,自辟出一径毒道,从此脱胎换骨。多年来,他潜修毒道,通得失毁誉,行径无谓,唯求大成。孰料冤家路窄,今日正好报仇雪恨。

方守净咧嘴笑道:“你断了我的道,我又怎能轻易放过你!”

练浮生眼中怒火闪烁:“你不知悔改,死有余辜!”

方守净森冷一笑:“符百药不传我秘法,白莹坏我大事,都该死!”

那年白莹毒发身亡,练浮生心如刀割。奇怪的是,当他寻仇时,瘟毒却已死在古榕树下。往事如雷,原来真正害死白莹的不是符百药,而是方守净。

练浮生目眦欲裂,怒不可遏:“是你给阿莹下毒?”

方守净阴恻恻地讥笑,声中充满了嫉妒与不甘:“我对她一片痴情,可她偏偏选择了你。既然我得不到她的心,自然也不能让你得到!”

练浮生听闻此言,心中悲愤交加,恨不能将方守净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他口中“死”字如铁锤般掷地有声,内劲随之激荡,衣袂在无风中自动翻飞。

方守净睥睨狞笑,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释放出磅礴的气劲,整个丹房都为之摇撼,可见其真元之盛烈。两人随即斗旋,招式凌厉,气势如虹。几回合下来,方守净渐感下风,气息微顿,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练浮生,口中喃喃自语:“元道凌霄?”

本始之茫,诞者传焉。鸿灵幽纷,曷可言焉!

曶黑晣眇,往来屯屯,庞昧革化,惟元气存!

万物之生,皆禀元气,在天地间不断流动和变化,支撑着万物的生成和运作。

修行者采天地之灵气,纳日月之精华,以气化炁,由此不断提擢己身之力与境。这一过程不仅是对元气的吸收和炼化,更是对自身潜力的挖掘与超越,修行者通过不断地修炼,最终能够掌控更高层次的力量。

“今日,我便送你去见她!”

方守净经过多年的苦修,重结金丹。如今,他已迈入造化三元,实力相较练浮生,却相差悬殊,不甘之情愈发浓烈。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与练浮生决一死战。他猛然举手,丹炉突然爆出青黑烟雾,迅速钻进体内,气势骤然暴涨。他手犷斑驳,掌风激荡,凶恶扑来。

练浮生杀意暴绽,体内气纳如海,生灭无尽,使出一招“无相气海流”。气浪纵横,隐而无形,方守净难以抵挡,身躯撞向丹炉,顿时人仰炉翻。一旁,文丈虎音屯气堵,见情势不妙,便欲夺路而逃。但丹炉叮叮哐哐,如疾火雷电,陡然飞起,文丈虎避之不及,门额破裂,当场丧命。

方守净从火墟中爬出来,满脸烟尘,暴喝道:“一往三十年,我不信斗不过你!”

练浮生面色冷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使出无相功最强一招——“无相阎罗杀”。原本激荡的气浪瞬间凝聚,化作数道诡异剑影,剑气森寒,寒芒刺骨。方守净面露惊恐,未及出招抵御,剑气已自其背门、肩胛、胸脯、下腹四面穿透而过。

“我不甘心……”

方守净郁结不去,肝肠寸断,死不旋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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