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渐于干(1 / 1)

李秀宁带着众人,忙碌了十几天之后,终于有官府的人出面了,京兆府安排了几个官员,接手了城外十几家赈灾的场所,还给这些赈灾的人,一人发了一个嘉奖令。李秀宁等人也终于得以脱身,一行人回到长安城里,礼部会馆的人早等着他们了,一个伙计跟他们说道:“几位终于回来了,我们可等你们半个多月了”,李秀宁连忙问道:“你们等我们?是有什么事吗”?伙计苦笑道:“也没别的事情,就是看你们这十几天都不在会馆里,以为你们都走了”,李秀宁想了一下道:“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说闲话?说我们占了会馆的地方”?伙计嘿嘿笑了一下不说话,众人看他的样子,知道肯定是有人在背后风言风语,于是也不再逗留。李秀宁让领头的衙役带人回晋阳,领头衙役为难的说道:“来的时候国公跟我交待了,说要我们把小姐您,平安送到鄠邑老家”,李秀宁笑道:“长安到鄠邑,也就一百多里地,这么近的路程,我们自己就可以回去,不用再劳烦你们了”。领头衙役见李秀宁不让自己送她回老家,一时不知所措,李秀蛾宽慰他道:“你就放心吧,有我跟三宝在这里照顾小姐,你们大可以放心回晋阳。我们两人连金集寨都闯过来了,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领头衙役无法,只得带着人回晋阳,临行前李秀蛾还不忘叮嘱他:“回去记得跟老爷报个平安,为免老爷担心,千万别什么话都往外说啊,我们闯金集寨的事情,就别跟老爷说了,记住没”?领头衙役只得无奈的点头应了下来。

送走了一众衙役,李秀宁和李秀蛾商量道:“这会馆咱们肯定不能再住了,得在长安另外找个地方才行。听说长安的东西两市最是繁华,咱们就住那边怎么样”?李秀蛾嘟着嘴说:“好是好,就是咱们钱不多了,这次赈灾可花了不少钱”,接着又狠狠的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讨厌鬼,在背后说咱们闲话,我猜应该是那个王思冲。对,肯定是他!不然咱们住在礼部会馆的话,也能省下不少钱来”。李秀宁见李秀蛾在担心钱的事情,便笑道:“这钱嘛,没有了可以再赚。长安城那么大,只要咱们想办法,总会找到赚钱门路的”。李秀蛾见她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也只能放下心来,想了一下又对李秀宁道:“三宝那小子怎么办?咱们总不能一直带着他吧。别的不说,他一个男的,老跟着咱们,好像也不太好吧,咱们要做什么事情的话,也不是太方便”。李秀宁知道她是想省点钱,不过觉得她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想了一下,便把马三宝叫了过来,对他道:“三宝,这边的事情咱们也忙完了,现在呢,我们有一个想法,想跟你商量一下,看看你的意见”。马三宝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只得耐心听从安排,李秀宁对他道:“我们现在身上钱不多了,接下来得自己挣钱谋生,我们两个女的,总带着你也不方便,我们现在把你的文书还给你。如果你以后还想跟着我们呢,可以到我们在鄠邑的老家谋一份差事。如果你想自己谋生路也可以,反正文书在你手上,你爱去哪去哪,怎么样”?马三宝一听李秀宁这话,以为她是想赶自己走,连忙跪下道:“也不知道小人是哪里做错了,惹得两位姑娘不高兴,两位姑娘若觉得小人有做错的地方,尽管打骂便是,可千万不要赶我走”。李秀蛾一把拉起他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不兴你这样随便就跪啊”,接着又对他说道:“我们跟你说实话吧,这次老爷原本是让我们回老家鄠邑的,但是呢,我们不想就这么回去,想在长安多住一些时日。可这身上的钱不够啊,而且这事也不能让家里知道,家里要知道了,肯定会担心的,你明白吗”?马三宝脑袋转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马上说道:“小人可以出去挣钱的,不用两位小姐操心了,我身上还有一点钱,两位小姐也可以拿去用”,说罢便要去拿钱。李秀宁拦住他,笑道:“我们自己有手有脚的,哪能随便用你的钱,更不能让你去挣钱养我们了”,李秀蛾也笑道:“你这小子倒挺忠心的,我看这样吧,我们修书一封,你去我们在鄠邑的老家,那里有吃有住有活干,你就在那里等我们。要是有什么人问起来,你就跟他们说,我们在长安,跟二少爷在一起,这样也省得家里担心,怎么样”?马三宝还没回话,李秀宁拍手叫好道:“这主意不错,正好让他给老家带个话,这样也省得阿爹他们担心了”。马三宝见不是要赶自己走,便开心的应了下来。李秀宁接着便把他的卖身文书交给了他,又写一封书信,让他带回鄠邑老家,临行前李秀蛾叮嘱他道:“你到了鄠邑的李氏庄园,就说找李四叔,他是老爷的族弟,现在管着李氏庄园”,马三宝应了下来,李秀蛾接着又跟他说道:“你记得一点啊,李四叔这人呢,说话有点啰嗦,他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要是有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也不用太理会,他那人就这样吧”,马三宝笑道:“这些当老爷的,都有这脾气,我也见惯了,小姐你们不用担心的”,说罢便辞了李秀宁和李秀蛾,去了李家在鄠邑的庄园。

送走马三宝之后,李秀宁和李秀蛾搬到了东城的升平坊,因这里离太子府较近,二人便在此处找了一个小客栈住了下来。李秀宁想着先把柴绍的腰牌还了,但又怕碰到了二哥李世民,被他给认出来,便和李秀蛾两人,扮作男子模样去往太子府。两人到了太子府门前,见门口站着几个侍卫,上前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柴绍最近有事不在府内,二人将腰牌交给了侍卫,让其代为转交。李秀蛾又打听了一下二少爷李世民的情况,结果得知,他和柴绍两人一起,都出去办差了。两人正欲离开,这时从太子府里出来一个长官模样的侍卫,叫住二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打听什么”?李秀蛾连忙解释道:“我们找柴绍,来还他腰牌”,那人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二位是嗣昌的朋友了,嗣昌最近去潼关了,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你们要有别的事,也可以先跟我说,回头我跟嗣昌说一下”,李秀蛾连忙跟他说没什么事,二人谢过他之后赶紧溜了。李秀宁和李秀蛾见李世民不在,二人这才放下心来,不再担心碰到他,便开始到处转悠。两人借着闲逛的机会,想看看有什么适合的事情,结果两人转了几天,发现没一样自己能干的活。回到客栈李秀蛾垂头丧气地说道:“这世道真的很混蛋!居然没一样适合咱们女人的事情,真的太可恨了”!李秀宁笑道:“事情也不是没有,只是都不太适合咱们干。咱们既不会针线活,又不想端茶送水洗衣做饭的侍候人,也不能像男人那样,去干那些体力活。高不成低不就的,也就只能干耗了”。李秀蛾趴在桌上,叹了口气道:“咱们到长安干嘛来着?总不会是为了混口饭吃吧,咱们来长安是要干大事的,是吧小姐”?李秀宁笑笑不说话。李秀蛾又眉头一皱,小声跟李秀宁说道:“小姐,要不咱们扮作男的吧,看看能不能找个差事”?李秀宁哑然失笑道:“扮男的?咱们扮做男的,又能做什么”?李秀蛾开心的说道:“咱们要是扮作男的,就可以去找个大官,去给他们当门客啊,这样岂不是省心很多”?李秀宁敲了她一下脑袋道:“你啊,别动这些歪脑筋了,要是去当门客吃白食,咱们还不如回老家呢”。李秀蛾不服气的说道:“谁说咱们吃白食了!咱们可以看家护院啊,还可以帮忙训练士卒,要是朝廷有什么需要,咱们去领兵打仗也行”。李秀宁见她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顿时是哭笑不得,见她提到领兵打仗,不由得想到了二哥他们,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二哥他们这次去潼关,能不能打退那些叛军”,李秀蛾信心满满地说道:“肯定可以的,小姐你难道没发现,最近城外的灾民都少了很多吗?肯定是二少爷他们打了胜仗,所以灾民才少了那么多”。李秀宁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但一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两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事情,也就只能暂时把这事放下,李秀蛾自从扮过一次男装后,心中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情,李秀宁拗不过她,只得依了她的意思,先扮成男子出去看看。临出门前,李秀蛾还不忘自我调侃一下:“嘿嘿,这穿上男装就是不一样啊,出门都方便很多,咱们现在就算是去逛青楼,也不会有人管咱们了”,李秀宁见她仿佛魔怔了一样,也只能随她去了。两人逛到一个茶摊前,见老板正在说书,说的是南陈后主陈叔宝与张丽华的故事,两人于是坐下喝茶听书,一时听得是津津有味。正在二人入神听书之际,却听到有人叫她们,两人回头一看,原来就是之前在太子府前见过的那位侍卫,李秀宁连忙上前跟他打了声招呼,那人对她说道:“这还真是凑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两位仁兄,前几天匆匆一面,一时竟忘了问二位的姓名,今日正好请教一下,来日也好跟嗣昌兄传话”。李秀宁见他称自己为仁兄,这才想起来,自己二人之前见他时,是女扮男装的,今天又碰巧让他看到自己男装的样子,正想与他解释一下,李秀蛾连忙说道:“好说好说,我家公子姓李”,那人拱手道:“原来是李公子,失敬失敬,不知道这位兄台如何称呼”?说罢便看着李秀蛾,李秀蛾噢了一声道:“我呀,我叫李五,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轻笑了一声道:“在下姓文,现在太子府当差,与嗣昌是同僚,不知道二位与嗣昌是什么关系?可否告知一二”?李秀宁见与对方不熟,本不想与他多说什么,李秀蛾正在兴头上,便随口说道:“我们与柴绍是老乡,这次来京城,是准备投靠他的”。文公子哈哈一笑道:“原来二位是临汾人啊”,李秀蛾嘿嘿一笑道:“我们是晋阳人,离临汾也不远,也算是老乡了”。李秀宁见李秀蛾撒谎骗人,连忙接过话道:“不知道文公子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文公子笑道:“我没有找你们啊,只是刚好路过,见二位在此听书,这才过来打声招呼,没别的事情”,说罢又对二位说道:“这茶摊讲的是陈后主与张丽华的故事,虽说讲的精彩,但毕竟是口述,我知道一处酒楼,里面正在上演【玉树后庭花】,有唱有说又有演的,比这可精彩多了”!李秀宁还在犹豫中,李秀蛾欣喜地问道:“在哪在哪?快带我们去看看”!文公子笑道:“离这不远,就在平康坊那边,有一家叫望江南的酒楼,那里面就在演”。李秀宁因为跟这个文公子不熟悉,自己两人又刚来长安城没多久,还不知道平康坊在哪里,原本不太想去,但是见李秀蛾一脸的期待,那文公子又一再邀请,也就只能答应跟他去看看。

两人跟着文公子走出去没多远,文公子就叫了辆马车,要李秀宁两人上车。李秀宁见他叫了马车,知道路程肯定不近,还在想要不要跟他去,李秀蛾倒是胆子大,想都不想就上了车,还拉了李秀宁一下,催她快点上车。李秀宁心想:自己两人连金集寨都闯过来了,这长安城到底是天子脚下,怎么样都比山贼窝安全多了,去就去,有什么好怕的。想罢便也上了车,三人坐着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到了文公子所说的那家望江南的酒楼。李秀宁两人一看这酒楼,不由得在心里暗赞了一声:这酒楼真气派。两人还在街边瞧风景,文公子下了车之后,赶紧在前面带路,引着两人到了酒楼的二层,找了间雅座坐下,文公子指着一楼的舞台,对两人说道:“你们看那里,他们正在演的,就是【玉树后庭花】,据说这部戏,一共有七折,现在演的是第四折,好像叫承香殿吧”。李秀蛾一边看戏一边问他:“这台戏你没看过吗”?文公子不好意思地笑道:“在下平时不好看戏,也就是嗣昌有时候拉着我,这才看了一下,一直也没有完整地看过”。李秀宁好奇的问道:“这么说来,你跟柴绍关系很好了?他平时都忙些什么啊”?文公子便告诉她道:“我跟嗣昌是过命的交情,你们别看他是武将,他平日里可尽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这个你们恐怕不知道吧”。李秀宁听到柴绍原来是这种人,心里不由得有点失落的感觉,李秀蛾笑道:“这么说来,他还挺懂风情的啊”,文公子笑笑不说话,李秀蛾见他不吭声,也就不好再追问,三人一时间都没了声,静静的看着戏。一曲终了,文公子马上叫来伙计打赏,李秀蛾还觉得意犹未尽,文公子笑着对她道:“别急别急,这部戏是连着演的,不过一天只演一场,你们要想接着看,得明天再来才行”,李秀蛾见原来是这样,叹了口气道:“唉呀,还要等一天啊,这一天好难过啊”,文公子笑道:“二位要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天天来这里看啊,这部戏刚出来时,可是轰动全长安城,现在虽然上演了几年,还是有很多人专程赶来看的”。李秀宁笑笑没说话,李秀蛾叹了一下也不吭声了,三人下了楼,文公子去到掌柜的那里,掏出一锭银子,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这里是十两银子,先放你这里,后面我这两位朋友如果再来,请先记帐上”,掌柜的一看这银子,乃是足斤足两的官银,顿时满脸堆笑地回道:“客官请慢走,您老的话记住了,欢迎下次再来”。李秀宁见他出手阔绰,连忙跟他说道:“我们平时也不爱看戏,怎么能麻烦文公子破费呢”?文公子笑道:“嗣昌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本来按道理,我应该陪两位来看的,只是在下有公务在身,有时脱不开身,所以才出了这主意。等嗣昌回来了,让他陪你们一起来看,他平时也喜欢看戏听曲的”。李秀蛾高兴的说道:“我替我家公子,先谢过文公子,日后有机会,我们也请你看戏”,文公子连忙应道:“好说好说”。

文公子自己先回了太子府,让马车送李秀宁两人回升平坊,两人回到客栈,李秀宁问李秀蛾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文公子有点怪怪的”?李秀蛾疑惑的问道:“他哪里怪了?他请咱们又是喝茶又是听戏的,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啊,真没想到他居然跟柴绍是好朋友”。李秀宁抬头看着屋顶,一边走一边慢慢地说道:“我先说第一点啊:他能在一堆人中,认出咱们来,那咱们女扮男装,他真的看不出来吗”?李秀蛾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小姐你长那么漂亮,就算是扮了男装,那也是英气逼人,人家眼力好一点的,自然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李秀宁接着说道:“我再说第二点:他好像对咱们挺了解的,给了掌柜那么大一锭银子,说是请咱们看戏,他怎么知道咱们现在身上钱不多了”?李秀蛾回道:“这升平坊在长安城,向来便是普通人家住的地方,人家见咱们住在这里,自然知道咱们没什么钱了,这有什么奇怪的”。李秀宁不理她,接着说第三个疑点:“他说柴绍平日里尽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如果他真的和柴绍是好朋友,他跟咱们又不熟,干嘛跟我们说这些”?李秀蛾唉呀一声道:“小姐,这你就不懂了吧!他这是把咱们当男人了!他们男人之间,最喜欢说这种事情,还美其名曰文人墨客的风流雅事”。李秀宁见自己说一句,李秀蛾反驳一句,只得坐下来跟她说道:“好,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我最后问你一句:如果柴绍平时真的尽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那为什么上次咱们在赈灾时,看到去巡查的是柴绍?这次去潼关退敌的又是他”?李秀蛾自从看完戏回来后,一直都在兴奋中,满脑子想的都是陈后主跟张丽华的戏,现在见到李秀宁一脸严肃的样子,这才认真起来,想了一下道:“听小姐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怪怪的啊,那咱们后面不去看戏了,等柴绍和二少爷他们回来后,咱们好好问问他们,怎么样”?李秀宁笑道:“人家花了十两银子请咱们看戏,咱们要不去的话,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咱们当然要去,还要天天去,我倒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秀蛾见她答应明天接着看戏,又高兴起来了,开心地说道:“这文公子出手确实大方,咱们老爷平时赏人,也都只是用铜钱,他这一出手就是一锭银子,起码能换三十缗铜钱了哦,还真是大方啊”!李秀宁也笑道:“这也是我不放心的地方,你没听说过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咱们还是小心点为妙”!李秀蛾嘻嘻一笑道:“谁要是敢打咱们的主意,怕是活得不耐烦了”!李秀宁见她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也只能笑笑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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