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 2)
散场以后,他们并肩而行,在雨中江边漫步,两人各撑一把伞。
在那时,麦穗是有些预感的,只是她自己并不愿意承认。
曾经,即便暴雨如瀑,谢冯笙也只会取来一把伞面更大的,将麦穗勾到自己的臂弯以下,而非选择让她自己撑伞。
更何况,这场夏雨雨丝细密,只堪堪将地面打湿。
他们缓慢走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终于,在一眼望到沿桥小路的尽头时,谢冯笙停住脚步,没由来开口:“听说你最近想创业?”
麦穗点头:“我想尝试一下,你怎么看。”
“年轻人,有机会试错,我很支持。”他稍稍停顿,“我会让徐向松给你打一笔钱,你可以当作创业基金,随便选择哪个方向都好。”
麦穗后自后觉参透他的话中意,仍抱有希望地开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应该给我一些参考意见吗?”
她记忆里的谢冯笙与眼前这人天壤之别。
他只是看上去冷淡,有关麦穗的事,他一向都很重视。
而不是像现在,骨子里透出冷漠与疏离。
明明只是看了一场普通的话剧,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当下这种地步。
麦穗想不通,亦不愿在此时浪费时间深究。
她抬起胳膊,手臂自伞沿伸出,被雨珠打得潮湿。
想要去拉谢冯笙的胳膊,却被对方躲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颤声质问。
谢冯笙抿了抿唇,黑色伞面下,狭长深邃的眸中闪过几缕不忍,垂在身侧的手掌跟着向上抬起一个弧度。
可最终,理智战胜感情,他将手塞进口袋里,“我带你来看今天的话剧,你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他说:“我们不能这样。”
隔着茫茫雨幕,谢冯笙的面容模糊了。
可这细雨绵绵,哪有那么大的效果。
麦穗抬臂,手背飞速划过眼尾,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后,冷静反问:“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难道就因为五年前,你把我从山城带出来,我们之间有了感情,就是背德的吗?”
她沉溺在被抛弃的情绪里,又被水汽模糊双眼,因此忽略了谢冯笙撑伞的手,在那一瞬徒然收紧。
他刻意将自己隐匿在黑色伞檐下,眸光晦暗不明,喉结滚动,沉默许久,下定决心般重复那句:“麦穗,我们,不能这样。”
那一刻,脑海中闪过话剧中的一句台词。
——「是你引诱了我,把我引到一条母亲不像母亲,情妇不像情妇的路上去。是你引诱我的!」*
麦穗再无力隐忍,泪水充盈眼眶,再难负担重量,自眼睛的正中央大颗大颗滚落。
或许谢冯笙是对的。
他们本就是相互利用,相互引诱,都以为自己是猎手,一步一步朝着预设的方向走,没成想一脚踏入对方精心准备的陷阱里。
功利的两个人谈起感情,的确很多余。
那天的最后,谢冯笙留下一句话。
“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因着这一句话,麦穗一身反骨被人激起,斟酌考虑再三,拉着行李箱回到山城。
再往后,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她没想过退缩。
成功哪里容易。
一次次拜访合作伙伴,中午晚上不间断的应酬,多到数不清楚。
最严重的一次,为了签下合同,她二话不说仰头干了一瓶红酒,意识昏迷,被人送进医院洗胃。
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签了吗?”。
那一段时间,她简直魔怔。
临安雨夜的分离,谢冯笙当然记得。
甚至记忆犹新。
“你说,我们不能这样。”
麦穗勾唇一笑,并不是为了嘲弄他亲手撕毁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反而郑重其事道:“但是你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在人为,对吗?”
明显话里有话,谢冯笙没有强装不懂,赞同点头:“当然。”
他站起身,走到麦穗坐着的沙发前蹲下,一条胳膊撑沙发扶手上,一只手轻轻覆住她的唇。
“有些话,我来说。”
留下这样一句,男人转身迈进浴室。
在他身后,麦穗明白他的意思,脸上依旧没有表情,那双清凌的眼却是弯了。
翌日一早。
谢冯笙自床被间坐起来时,麦穗亦紧跟着睁开眼眸。
荣叔得知他们今日要外出,原本是想跟着的。
在谢冯笙表明去向意图过后,他的目光落在麦穗身上,愕然又惊喜,也不再说自己帮忙开车的话。
出乎意料,驶出车库的又是那辆惹眼的冰莓粉保时捷。
眉心微皱,麦穗满脸疑惑,问他为什么要开这一辆。
谢冯笙云淡风轻道:“有人喜欢。”
她隐约从中推测,今天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
农历大年初一。
出行的人并不少,一路交通拥堵,直到将近中午才抵达目的地。
正门口挂着一张巨大牌匾,上面写着「平安疗养院」五个大字,由红色闪烁灯组成,在厚重的雾霭中格外突出。
“这……是来看谁?”
如同树懒一般,麦穗动作缓慢,解开安全带下车。
“一会儿就能见到。”
他拉着她的手腕,走过笔直平坦的丛间小路,来到疗养院主楼楼下。
提前打过招呼,院长站在那里迎接他们,熟稔讲述近况:“芜莓这两天情况特别好,发病频率明显降低不少。你应该也能感觉得出来,她昨天晚上不是还与你通过话。”
三人来到一扇深红木制门前,靠近门把手位置挖去两个长方形的洞,装上了玻璃,方便医生在不打扰病人休息的情况下,观察状态。
院长陪他们走到这里,说:“我就不进去了,不打扰你们的团聚。”
谢冯笙点头,说了声谢谢。
他深呼吸一下,调整自己的状态,努力提起唇角,询问麦穗意见:“我们现在进去?”
麦穗自然不会拒绝,主动伸出手臂,将红木门的门把手往下压,而后推开。
“哥哥!你来了!”
这里说是病房,更像一套小型公寓,各式家具一应俱全。甚至一进门的布置,都与太和西里的玄关相似。
这道女声清脆却虚弱,带着超乎意外的惊喜语气,喊出这五个字,捂住胸口开始咳嗽。
谢冯笙赶忙上前,手掌虚虚搭在女孩的背上,上下来回顺气。
大约五分钟,她终于缓过来,看向麦穗的目光亮晶晶。
“你是嫂子吧。”
这是第一次被人用“嫂子”称呼,麦穗当即顿住,求助般扭头看向谢冯笙。
男人站在病床前,为两人介绍认识:“这是我的妹妹,谢芜莓。这是麦穗,你大嫂。”
比谢冯笙亲口说出这个称谓更令人震惊的,是病床之前女孩的身份。
谢冯笙的妹妹?
谢芜莓?
和谢冯笙认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说自己有妹妹。
麦穗忽然有些不懂了。
有关谢家的流言蜚语传得那样离谱。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当年冯有仪难产,一尸两命,不成想那个孩子活了下来。
可既然这样,为什么没有公开她的身份呢?
麦穗满腹疑问,被谢冯笙递来的一个眼神压下去。他无声张了张嘴,比划着口型:“一会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