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 / 2)

可惜的是,清闲的日子没过两三天,唐晚便又开始闹了。

“我学得超认真的!”唐晚夸张地描述。

“嗯。”莫期静静等他说下去。

“很累。”表情瞬间变得悲伤的omega轻叹,“头都有点痛了。”

“我记得你每天学习时间只有六小时。”莫期提醒道。

“但我之后也有做作业啊,”唐晚伸出手指数给他看,“哥哥你最近很忙,你工作的时候,我也在旁边学习,算起来时长很久的!”

跟他掰扯这些只是浪费时间,莫期单刀直入:“所以?”

“要个抱抱安慰一下。”唐晚故作羞涩,“要十分钟那种。”

一个小小的拥抱,莫期并不会太放在心上,也不会将它称为“闹”。

前提是拥抱的时间不会随日历的翻动呈指数型函数飞速增长。

当唐晚连在他工作的时候,也要强行钻进他怀里看书,不然就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诉苦,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事之后,莫期终于下了决定。

他要去问问家庭教师,到底是怎么样的学习强度,能让唐晚用“累得身心俱疲,连大脑都停止了工作,不充电的话就快死掉了”这样离谱的话来形容。

从这一方面来看,这位教师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虽然莫期的确嘱咐过她,让她不要对唐晚心软,但真能做到如此严格地教导唐晚,连莫期也不由得叹服。

然后,莫期就听见了截然相反的说法。

“这孩子的确是有些怠惰。”陆梨谨慎地斟酌着字句,“每过二十分钟就会闹着要休息半小时。不过我没有按着他的说法来。”

她想了想,又说道:“我们现在是每上四十五分钟,休息十五分钟。但也不会上全四十五分钟。”

“我有在慢慢提升着一节课包含的信息量,不过,”她尴尬地一笑,“您知道的,有点难。”

与预料中完全不同的答案,令莫期有些意外。他又问了一句:“今天也是这样?”

“对。虽然比昨天好些,但比起常规的学习量还是少了点。”说到这里,像是为了补救一样,陆梨又添了一句,“但我会尽快将量提起来的,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送走了神经紧张的老师,在房间门口等候已久的唐晚就朝莫期扑了过来。

“抱抱!”

他的动作卡在半路,额头被莫期用食指顶住,整个人被拦在了半米外。

莫期问他:“今天也学得很辛苦吗?”

“很辛苦的。”被拒绝了拥抱的唐晚例行委屈,语气转换熟练得可以拿来做“熟能生巧”的教科书级例子,“脑袋懵懵的,没有抱抱的话,就要砰一声爆炸了……”

“学习不会导致脑袋爆炸。”莫期松开手指,任由唐晚如同回弹的弹簧一般抱住自己。

虽然莫期这么说,但唐晚一如既往地没听进去,自顾自敲着小算盘,声音因为贴着莫期显得闷闷的:“如果我早点学完了全部内容,是不是就可以继续时时刻刻和哥哥待在一起了啊……”

莫期没有回答,他正在思考。

虽然会夸大事实来替自己谋福利,但从大方向来说,唐晚是不会对他说谎的,那么说谎的就只有家庭教师陆梨。

陆梨为什么要说谎?说这样的谎,对陆梨又有什么好处?

莫期不知道答案,但他不会放过任何异常。他很快派人对陆梨进行了调查,并再度开启监控,每日抽出一段时间来检查监控录像。

监控里的唐晚正如其所说一般勤学苦读。陆梨相当尽职尽责,态度友善且富有耐心,从表面上看并无任何异样。

直到那一天。

莫期日常是居家办公,偶尔前往卡尔星的行政大楼处理一些杂事。早早做完工作,他看了眼时间,差不多是家教结束的时候。

没有急着回家,莫期打开了当天的监控视频。卧室里陆梨正普通地给唐晚上着课,莫期对唐晚的上课内容没有太大兴趣,果断开了倍速。

机械课,语文课,天文地理课。莫期一边听着,一边拿过新送来的陆梨调查报告,才刚翻开第一页,便听见了一段似乎与课程并不相关的对话。

他浏览的动作顿住,坐直身,将视频的速度调回了正常值,并后退了几分钟。

视频里,陆梨郑重地对唐晚提出了一个问题:“你想要,结束这样的生活吗?”

莫期再度将视线扫向刚才的调查报告,上面对陆梨近日暗中的行为做了总结,大致意思是,对方从一个月前就开始筹备,似乎正打算,藏起一个身份未知的“人”。

“结束这样的生活?”唐晚并没能在第一时间理解陆梨的意思。

陆梨从包中拿出了他几次小测的成绩,摆在二人面前:“你很有才能,唐晚。若是能够继续发展下去,你一定能成为一名改变人类历史的科学家。”

“如果你一直被困在这里,做莫期的……”她将后面那个词咽了下去,“那就太可惜了。”

“不仅仅就科学的发展而言,对于你自己也是。”

“你应该是自由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的世界应该是广阔无垠的,而不是被限制于四方之地,被限制于——”

她指着那条,将唐晚牢牢锁在这间屋子里的链子:“这里。”

唐晚顺着她的手指朝下望去。

他上课的时间分为两段,上午三小时,下午三小时。这条链子是莫期下午出门前给他戴上的。

这是莫期的习惯。平常呆在莫期身边的时候,莫期并不会对唐晚做任何的限制。然而若唐晚必须离开他的视线,莫期就会将唐晚的可移动区域,缩小至一定的范围。

细细长长的银链,够唐晚走遍这间卧室的每个角落,包括卫生间,也够唐晚在莫期和老师单独谈话时,站在卧室门外一米内的地方,但更远就不行了。

唐晚蹲下身去碰那条链子,铃铛因为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解不开链子,如果硬要将它拽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但链子末端连接的装置,会立刻将现在的情况告知莫期。所以他只是将链子理了理,便又站起了身来。

“老师,谢谢你。”他对陆梨露出了一个干干净净的笑容,转而又认真地说道,“但你可能,误会了。”

他左手食指勾着右手食指,背在身后,似乎是接下来即将说的话让他感到害羞,眼神也轻飘飘地挪到了不远处,不敢与陆梨对视:“我哥,嗯,准确说来也不是我哥。莫期,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唐晚盯着自己毛茸茸的拖鞋尖:“他只是、有点缺乏安全感。虽然在你眼中,可能过火了些,但我其实不是很介意。”

“我还没有遇见过太多人。因为我以前出身在垃圾星,那里虽然有人,但总的来说还挺荒芜的。”他轻轻呼了一口气,“来卡尔星之后,真正有过交流的,也只有你一个。”

“不过,即使如此,我也要说。”

“无论之后有什么样的人出现,会遇见什么样的事。”

向来一副软绵绵做派的omega抬起头来,似乎是终于鼓足了勇气,眼底是陆梨从未见过的坚定:

“莫期也一定,是我最喜欢的那个人。”

唐晚细细地给陆梨讲了他的故事。

垃圾星上凶恶的流浪汉,缺衣少食的生活,偶尔挖掘到的小宝藏,以及如神明般从天而降的莫期。

那些伤痕,始作俑者并非陆梨想象中的邪恶管辖者莫期。与之相反,若无莫期的细心调养,它们绝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成如今这般模样。

不是阴郁而沉重的压迫,而是阳光而向上的救赎。

可陆梨依然感到了那么一丝违和。

或许是那条依然挂在唐晚脚踝的银色链子,让她意识到,即便炽热的阳光普照大地,也始终有那么一片极小的角落,被全然的黑暗所笼罩着。

“所有喜欢和爱,都应该建立在独立的人格之上。”陆梨认真地给他分析,“如果你依附于他人,那么你的感情,就很可能只是因为当下的境况产生的一场幻梦。那不是真正的喜欢。”

“我知道。所以,”唐晚笑得很甜,“我在努力学习。等到我能工作了,就换我来养莫期。”

太天真了。

陆梨将嘲讽吞进了肚子里,想要劝解,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哪里。唐晚和她看待莫期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陆梨已经在社会上工作了太久。她太清楚人类的肮脏与黑暗,绝不认为这世间有任何一项特例。即使对方伪装得再好,也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出其真正的丑陋面目来。

唐晚则不同。他是这样一心相信着莫期,仿佛莫期正如其表现出的那般美好,干净、善良、勇敢、纯粹,是他永远的护盾,不变的堡垒。

“即使……他有一天伤害了我。”唐晚坐回椅子上,晃着两条腿,“那也一定是他先伤害了他自己。”

“如果那样的事情发生了,我就对他说。”

“没关系。”

屏幕上,omega的笑容停在了这一瞬。

他的眼角不自觉地下弯,柔柔地弯成了半月的形状,配合着最后一个字的音节,露出了尖尖白白的虎牙。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