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城(1 / 2)

从前,我家住秦淮河边的水乡小城,名唤渌城。春来山花烂漫,夏至雨水丰沛,秋后云淡风轻,冬日也并不萧瑟,树木常青,只是寒风闭户罢了。

我的父亲曾是渌城颇有威望的县学博士,早出晚归,勤勉于教书育人,母亲养育一子三女,性情温和。父母恩爱有加,家中并无妾室。严父慈母,不过严父常不在家,养得我们兄妹四人自由自在,一下学后就在外玩耍。

虽是兄妹四人,不过大哥二姐乃是龙凤双生,大我四岁。三姐与我也同是双生姐妹。虽然三姐与我几乎是同时出生,但出生时辰的先后还是给了她做姐姐的派头,总是对我呼来喝去,也带着我玩耍嬉戏。

大哥和二姐还好辨认,我和三姐都是女孩子,长得又极为相似,许多人都会把我俩的名字搞混。

母亲说,三姐眼睛细长些,脸上有痣,而我眼睛圆润些,脸上无痣,仔细这两点,方不会认错了人。

实则不然。姐姐脸上的痣也不是生下来就有的,而是伴随年岁生长渐渐在脸上长了三五颗淡淡的小痣。年幼时分,我与姐姐在外貌上几乎毫无分别,因此就算我俩换了身份,有时也看不出来。

那年乞巧,盛延就把我俩搞错过。

盛延是县令家的独苗,与我们一同在县学念书,和我们几兄妹很是要好。家里宝贝他,总是派佣人接送他上学,后来他见我们几人亲密无间,十分眼红,便不让佣人接送,绕着路和我们一起走。

在县学一同求学的同窗中,富商许家的许氏兄妹许钟阳、许观晴也与我们十分亲近。我们七人放学后常常一起讨论功课,一起玩耍。

那年乞巧,约莫是十一二岁。我因拉肚子来得晚了,赶到约好的码头准备游船时,忽见姐姐面色通红地站在一旁,盛延则气急败坏地叫嚷。

我们其余几人皆是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问盛延才知是他把三姐当成我了。只是方才闹出了什么乌龙,俩人都不闭口不言。

乞巧游湖是我们七人的惯例。每年七月初七,我们秦氏四兄妹,许氏兄妹二人,外加盛延一个,就展开了七人乞巧游。晚间,从家里兴高采烈的出来,可以看见渌城渐渐暗下来的天,渐渐闪烁起来的星子,和快要圆满的明月。

我们先要去逛灯市,再从灯市口乘一艘小船,顺着秦淮漂流而下,约莫个把时辰,在下面的风月小港下,再悠悠缓缓地走回去。

灯市且不说,先说说在秦淮上,船是各式各样的。最地道的是七板子,顾名思义为七块板做了船底,不过对我们来说太过简易了;画舫数不胜数,漫江亮透;更大一点的船坐二三十人,很少有以个人名义赁下的。

我们通常在船篷里面玩耍打闹,打牌,聊天,玩游戏,讲故事。有时闷了,我也喜欢站在甲板上,看天看水看月儿,再望望两岸的风景。

我会跪在栏杆前,听他们温暖的笑声,听身下汩汩的清柔水声,听远处高楼传来的歌女的歌声。沐浴在帘子后面钻出的橘红色灯光中,任江风吹拂,好像所有江岸灯火都变成耀眼的碎宝石散落在高远深沉的天幕下。船夫撑船的背影弯成了一张弓,在那一边的甲板上凝成一条墨色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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