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棺门巷(1 / 2)

  莫大人像是听小孩说胡话似的,哈哈一笑:“谁管你好人坏人呢,尘缘就是尘缘,在提魂使眼里都一样。只不过,我能取到的都是不干净的,干净的也用不着我去取。”

  一番话听得任平生云里雾里,缠着她追问不休。莫大人的耐性显然不怎么样,本来下午刚见面的时候还十分兴味地在任平生面前炫耀提魂使多么了不得,如今罗家那只老鬼跑脱了,心情顿时烦躁起来,一路走一路气,答一句要骂三句,好不容易才算是让任平生搞明白,所谓“干净”的尘缘,指的是正常死亡的人的尘缘,“干净”是说与尘世间断得干净。

  可提魂使不管寻常死鬼,轮得到提魂使出手的都是不干净的,那种自己能断干净的尘缘,都跟着魂魄一起飘回地府去了。任平生瞎琢磨,这听起来就跟妇人生孩子一般,他们乡下的妇人生产,能自己生下来的最好,母子保全都容易;那种不仅要稳婆还要惊动大夫帮忙的,多半凶险万分。

  说话间,天已完全黑下来,顾相城前些年开了夜市,此时正是灯火阑珊之时。这座城依山而建,有上下两半城,罗家所在的上半城达官贵人多,秩序俨然,一路走过来,纵有夜市也只不过是些经营时间长些的门面,往来俱是车轿滑竿,不见多少人声。

  走到下半城就有人气多了。沿江的画舫鸣歌的酒肆,挑着担子卖的面条馄饨凉粉,黄葛树下扎着三三两两的老婆婆小丫头卖头花手绢。

  各色行人来来往往。刚从码头上下来的挑夫袖子还没放下来,先赶着去吃一碗油乎乎的鸳鸯面;夜了才得些闲的媳妇捏着包袱,去针线铺里卖掉女红活计,再转去隔壁买胭脂;小户人家的儿女也从没不见人不出门的规矩,穿得好衣裳露出好颜色,笑嘻嘻地结伴游玩;也有些车轿呼呼喝喝地从人群中挤过去,钻进红袖飘香的深巷子里——春深处就在那条巷中。

  下半城是任平生最熟悉的地界。他十多岁就被爹打得受不了,赶在跟他娘一样被卖掉之前从村里跑出来,此后就一直混迹在下半城中,睡穷巷破庙,吃残羹剩饭。该说不说,竟比在家时还吃得饱些,没多久看着地上的影子竟发现自己长高了点。此时见莫大人熟门熟路地往春深处走,任平生连忙拦阻:“前头可是妓院,你要带我喝花酒不成?”

  倒不是他害羞去喝花酒,说起来他连馆子都没进过何况逛青楼,那挥金如土的地头,他只在梦里走进去过,醒着的时候通常都离人家正门远远的,这种地方的护卫可不是好相与的。不过也就是这种地方,连后厨泔水都比其他人家油肥,是以任平生隔三差五的,总要挑白日里花楼人不多的时候,或钻狗洞或翻院墙,溜进去解解馋。

  ——他的小命就是这么没的,简单说来,死于嘴馋。这会拦住莫大人,纯属下意识反应,既怕从正门前那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护卫眼前过,又怕罗公子虽人被捆回去尽孝了,说不定两条狼狗还拴在花魁房门口,记得他任平生身上的人肉味。

  不过莫大人闻言只白了他一眼:“想得倒美!”便再懒得答话,走到春深处门口也没停,又往前几步,倏地拐进另一条巷子里去。

  依着任平生对下半城了如指掌的程度,这条路本是直通到底,两边青楼赌坊瓦舍聚集,从来没有过这么一条岔路,它仿佛就是凭空出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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