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插班复读(1 / 1)

从北校到南校,是最后一次初三复读考去的。在北校的两次初三当中,还去外校插班一年,又复读一年。

第一次插班,是在北校休学后没有回去,母亲找到外市的一个郊区中学,把我的学籍转过去,虽然插班还是应届生的身份,可以参加同年级的考试排名和中考录取。

那个学校叫向阳中学,靠近一座小山,县城在山脚下,学校在县城郊区,属于连云港市。那里的人说话更侉、做事更直。学校离县城有几里地,规模很小,只有两排平房,前排是初一到初三教室,每个年级两个班连在一起,教室办公室在中间。后排是教室宿舍连着男女生宿舍,有简单的院墙间隔,最边上是食堂。整个校区没有大院墙,出门就可以看到外面的庄稼地。隔着教室前的操场有条土路,一头连着远方的几户人家,另一头连接通往县城的公路。

父亲送我入学,把我托付给学校的徐校长,一位正直厚道的中年人,他个子不高瘦瘦的,说话有股北方人的正气。在开学的一段时间里,他看到我就会关心地问几句,吃得饱住得惯吗,甚至还帮我炒了一些萝卜干,家里带来的是生萝卜干,加油和辣酱炒熟后非常香。

学校的规模相当于乡中学,所以住校生的家都在附近的村庄里。周末一到,三间女生宿舍变成空的一样,小院里的晾衣绳上干干净净没一件衣服被褥。幸而还有一位插班生,和我的性质差不多,是徐校长的亲戚,她叫何皓,家也住外县。周末基本有我们俩结伴,徐校长也放心了。

何皓是女生,应该是改过的名,那时换个地方读书像从头再来一样,可以改个自己喜欢的名字。我给自己取名代群,跟母亲姓。我们俩分别是初三(1)、(2)班的排名第一,当然因为我们都有过初三的经验。何皓比我大两岁,学习更认真,也更会玩。

何皓的班主任是位年轻的男老师,女朋友在县城上班,周末通常不在学校,但他管着学校的广播,扩音器放在他的宿舍里。于是周末,何皓便拿着老师的钥匙去开喇叭和电铃。而我和她常常一起在老师那里听听唱片,看看书,老师有很多黑胶唱片。

或者我们俩结伴周末去爬县城边的那座小山,我们的老家附近都没有山,对爬山挺好奇,后来去了一次,发现爬上去只有土路,漫山都是低矮的松树,碰到树密的地方还有点阴森,看见个山洞黑乎乎的并不敢进去,爬到顶却什么都没有,远远的县城看上去灰突突,没什么意思,周围一片苍凉,我们都担心回去的时间不够,匆忙下撤。

天凉了以后,周末洗澡只能去县城的公共浴室了。何皓和谁借了一辆自行车,驮着我往县城骑,我在后座上看一本借来的书。公路上过来一辆大卡车,自行车被气浪晃了下,何皓叫道别看啦,我赶紧抓住车座。浴室里,我们不紧不慢泡澡,相互搓背,直到把自己刮层皮才舒服地出去。

有个周末我落单了,不知道何皓是回家还是去亲戚家了,我一个人留在在宿舍,家住附近的同学劝我跟她走,说一个人在宿舍不安全。的确是的,周末徐校长经常关照我们要锁好门窗,担心有外面的人闯进宿舍。我跟着同学去了她家,发现她父母都不在家,还要自己做晚饭,同学给我削青萝卜当水果吃,很甜。第二天我们一起洗学校带回来的脏衣服。直到周一我和同学早起做饭,吃完返校也没有看到她的父母,只有年纪更小的弟弟。

这次回来真确地感觉到我的父亲母亲平时对孩子的照顾,他们只有在暑假中,大家不愿意做作业时才会安排一些家务。平时我们住校回家,除了做家庭作业、自行复习,家里的吃饭洗衣基本上不叫孩子动手。这些并不是特权,而是我的父母愿意把孩子的学习排在家务、甚至他们自己工作之前,而不是像同学家,孩子们的生活学习和父母谋生是一样的,各人自行安排并没有先后。当时这些观察到的想法在我内心是震撼的,留在记忆里的印象也特别深刻。周一到了学校才听校长说,父亲从家里骑车赶来看我,没找到就留下了一些零用钱,一时心里非常失落懊恼。

还有一次,上海的大姑回老家,在市区工作的哥哥请假陪着她去一趟花果山,路过县城时特地来学校一趟看我。他们租辆三轮车拉到学校,大姑带给我一件新衣服和好吃的,那件黄色圆领的尼龙衫,后来穿了好多年。尼龙衫用一个红白条相间的塑料袋包着,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塑料袋,我和同学们都很喜欢。再去浴室洗澡我就带着塑料袋,换洗衣服就不怕喷湿了。

快考试了,我们认真上晚自习。人不多,两个班级上自习的人,一个教室都做不满。学校也没开过全校动员大会,有什么事情经常在路上碰到老师就说完了,和以前的北校相比多了亲切平和,却少了很多的严格要求。自习课上老师和校长经常来班级,有时备课,有时批改考卷,都跟我们在一起说笑。有一次校长问我,代群不应该是戴群吗。我说,我看母亲也是这样写的。

就这样,我和何皓平时上课学习的感觉都不错,期中期末考试在各自班级中都排列靠前,考完了我们又会去看课外书去听歌。天冷后,我们合睡一个床铺,两人的被子一床盖一床铺很暖和。下晚自习回来,我们在床上放下蚊帐再聊会,她教会我很多对人对事的看法。周末去洗澡回来一起洗衣服,天好时也会洗床单和枕头毛巾。何皓很喜欢整齐,用的书、收回来的衣服都叠放整齐,我也喜欢学着她一样,从这个时期开始,发掘出天平座爱整理的天性。

模拟考试后,何皓的分数比我高,校长找我谈话,说学校有两个推荐提前录取幼师的名额,准备让我去,考虑到何皓参加正式考试实力更强些,名额让给我和另外一位女同学。记的有老师带我们俩去新浦市区参加面试,有唱歌,打拍子,做仰卧起坐。记得另一位女同学唱歌很好,轮到我打拍子却学不来,仰卧起坐没做两个就起不来了,我们都没准备过这些项目,显而易见地被刷了。

后来参加正式中考,结束放榜时是家长去看的,只知道自己考取了普通高中没被中专录取就放弃了。过了好几年后,我已在家里的县城上班,和一位开摩托车的女朋友回老家玩,我们一起往北兜风,一路开到向阳中学。看到了正在浇菜地的徐校长,我们站着聊了几句,听说何皓高中毕业考去张家港读师范,大学毕业时放弃分配的工作留在了江南。当时很替她高兴,她坚持到最后,并且成功地闯了出去。这也是她最后的消息,以后再没音讯,可是回想起来,我仍然记得她扎着马尾,紫红色半高领毛衣,笑起来眯着眼睛,还有骑车的背影,那些黑胶唱片,和县城小山上的仓惶。

后面一年的复读是在老家的乡中学,虽然同学中很少有过交集,但是他们大部分都是从中心小学升上来的,所以很快就知道相互的背景,复读生像是编外分子,平时总是尽量避开大家和班级活动,只管自己的学习。只记得那年的同桌是物理老师的女儿,不喜欢学习,却很喜欢聊天,待人和善,我们课间结伴去厕所,通过她又了解到班级其他同学。那年我仍然考取普通高中,同桌中考落榜,没有复读,而是很快就结婚嫁人了。多少年后大家有了微信,班长组群,积极的同学把我拉进群里,了解到我的同桌嫁在市区,已经带孙子了,而我还在忙于儿子中考填志愿。

最近几年听说中考分流,成绩不突出的学生都有可能被分流进职业学校,高中录取率非常低,普通的孩子想通过高考上大学,必须先闯过中考这一关。想到我曾经三次中考三次录取高中,最终却没有通过高考上大学,很难和现在的孩子解释这期间过程,但那时的复读生,的确是老家在大学扩招之前的普遍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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