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布施西市(1 / 2)

下车从偏门进叶府,抬头透过八角漏窗,就撞见怮璃双膝跪在院里的石地上,为一株药草搭建荫棚。

我去屋子里取伞,问她是否买到想要的东西。

她点头,手中认真搭建荫棚,并不看我:“小时随性,乱撒药种。这甘草原是不喜水的,昨日淋了一天,都没有给它遮蔽。”

“主人如此用心,难怪这花草种植得好呀。”我看药草长势喜人,不禁笑赞,转握伞柄,把伞偏向那还未被遮好的甘草,倾身给她们两个挡风遮雨。

“这原不是我种植得好,而是它们自己生长得好。”怮璃语气轻淡,却又因为想把充当支柱的树枝和棚罩衔接牢固,音调似水面一样有起有伏,此浮彼降,颇为诙谐。

“这种子是花草自己分化而来的,游气、日光、水分、土壤都是天地赐予。我只是任性地给种子安排了一个地方,如果想要它好的话,就尽量地给予它适宜的环境,然后就随它生长。”搭好临时棚子,怮璃开始用手指给土壤挖坑,方便引流积水,“种子它自己也是,诞生在了这个庞大的环境之中,一切东西都是外界规划协定好的,它只需要好好地生长。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开花,能不能够结果,更不管别人希不希望它开花结果,想不想要它长出什么样的姿态形貌。那完全都是它自己的事情,无关他人,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和决定,它们只管长就行了。”

语毕,坑成。

“明白。”我欣然答道,环托她的臂膀,想把她拉起来。但是她身子重心不稳,腿脚哆嗦打颤。

我连忙搀扶:“怎么了?刚才摔倒了?”

“是有点…磕碰,并无大碍。只是这新衣,真是对不住小莲。”

我把她搀扶到游廊,一起拍掸膝盖和小腿上的尘土。

“这样就好些了,走吧,我们先去屋里换身衣服。”

雨只淅沥了一会儿。只一盏茶功夫,怮璃已跑到厨房与小莲、小荷一起准备明日布施的草药。

她倒是恢复得挺快,说是自己敷了点药,就又开始若无其事地忙前忙后。只是我猛烈似击鼓的心跳,恐怕自坐上她的马车,就没有得到稍许缓和与喘息的空暇。

小荷小莲看我涨得满脸通红,坐立难安,简直难掩发笑,连忙向我挤眉弄眼,要我速速执行。她们识趣地各自找些借口离开,这机会,可不能再错过。

我退到一边,低头捣鼓那两个被我盘了几日的可怜物件。衣服都已换了好几身,就只有这两个家伙,贴在我怀里,扭扭捏捏,还是不大愿意出来。唉,算了算了,玉佩还是下次再送罢了,一次性送两个,是有些夸张,还是先送根玉簪,比较妥当。

我把玉佩搁开,从布包里捏住那玉簪的细枝,抽取出来。

激动人心的时刻要来了!

我下定决心,开口道:“怮,怮璃……”

“嗯?怎么了?”她手里捣药,不回头看我。

“额…”我上前几步,犹豫着是拍她的背好,还是把簪子举到她眼前好。又想在她繁忙的时候打断她,是不是不太合适。

哪知怮璃见我起了开头,没有下文,便转过身来看我。我那愣在半空中的玉簪弱不禁风,禁不起这么一吓,差点就要簪头落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就是我想说你第一天上朝嘛,然后我就买了根簪子作庆贺礼品,嘿嘿。”

我把玉簪双手托送到她眼前。

“这样啊。”她笑眼成弯月,放下手里的杵臼,摘下皮尉放在桌上,去清水盆里净手擦干,再伸出双手来接这支发簪。将这玉簪交付到她手上后,她先将它小心地捧着端详,再转身举起对着刚出稀薄日光的漏窗观察它的样貌。

如果说这样对光观察纹理和色泽的手法,一般是用在鉴赏玉的质地和价值上。那么怮璃露出的神态,则更像是在欣赏一片树叶的脉络,或是一根树干的纹路。

那是一种完全纯粹自然的古老姿态,好像那玉簪前一刻还是贴近最原始、最原初的大自然的一部分,现在却被摘取下来,未经打磨,就直接由怮璃虔诚地奉在手上,让它吮吸久未谋面的日光。如此,怮璃便和簪子、日光,和她们所接触到的一切,都融为一体,化作,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回归到那个朴素本真的虚幻境界。

“怮璃…”我久久不愿打断这静谧,“你识得这簪上的图纹样式?”

许是被光晃了眼,才愣的神。她向我走近一步,从那与世无争的世界回来,褪下一身灿阳。

“我并不认识,只是觉得稀奇,之前在书上从未见过这样的。”她挠着光溜溜的下巴赞叹道,“布施结束,我又有东西可以好好研究啦!珸逸,谢谢你的礼品,我很喜欢。”

她笑着疏松发髻上的青带,挪出位置,再细细把那簪子插进黑发。

“怎么样?这簪子是不是和我这身青衣很配?”

“是啊。”我定睛一看,她新换的可不就是件素青深衣?但若说搭配,这衣裙的深色衣缘倒和我怀里的那块深浅相渐的蓝田玉佩,更加配适。

“既如此,明日布施初日,我便穿这身去罢。”怮璃在我面前欢快得转圈,活像一只还来翔啼的翠鸟。看来这玉佩明日就有着落,我开心地与她起舞。

翌日街头,我们架起棚子,将宽长桌案安放在西市路边。这里临近商市,又是各处农户进城贩卖、交换物品的必经之路。

我们刚竖起布板,上书“无偿领药”四字,小桌就被里三圈外三层地包抄了起来。

“这…”我担忧地看着一只只魔爪向我们袭来。

“阿桂!”怮璃喊道。

阿桂身背一块花岗大石,拨开人群,挤到桌前:“让开!”

无人理睬。

大家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还在一个劲地拥挤、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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