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夜风动(1 / 2)

秋风迷离,云天蔽月,一袭白影在黑夜雾瘴中快速移动。那影初具人形,只辨不出男女老幼,看不清高矮胖瘦。少顷,又一影闪现,将那白影拉离大路,挤进小道,七弯八拐,直绕到一处宽广开阔的芦地前,二影消失。

也不见芦草摆动倾倒,更不见墙上有物攀爬,仔细一看,二影原是躲在一粗壮树干后,稍作整息敛神。

回首瞻望刚开始的那条街道,追捕方穿戴暗压压的乌服黑髻,像离巢找寻植物的花蜂,个个前伸着强劲又锋利的大颚,以盼着一见到目标植物就紧紧咬住,结伴入眠。他们一群接着一群,团簇来这儿,拥挤到那儿,焦头烂额,手忙脚乱。

据此,我们便能轻巧地估摸出这是场临时起意的追逐战。

此番私奔夜景自秋游开启,宵禁取消,便屡见不鲜。若是忙碌了一天的市井商贩还能饶有兴致地打开草窗,便可手捧瓜子,倚着格扇,边嗑边赏上好一会儿。

我却也算不上是那样的闲人,顾不得继续描摹那群无头苍蝇的焦急情态,且来看看这两位颇有些故弄玄虚的始作俑者。月光下二影停歇,方可见其样貌身形。乃为一俊朗男子与一清秀女子。女子心绪不宁,泣涕涟涟,纵神色憔悴,实惹人怜悯。我便先潜入男子内心,以窥事貌一二。

这夜真是凉得瘆人,停下来稍歇,汗水便将衣衫和肌肤粘黏,风一吹,人就可以痛快地连打上好几个寒颤。圣上重兴土木,还好这棵老树长势喜人,侥幸被保留了下来。

我装作整理衣袍,把头扭过去喘几口大得吓人的粗气,再转过身来一边忙着故作镇定,一边嬉笑道:“三月不见,如三秋兮。啊不,是三秋不见,如三岁兮,诶?好像也不对,不管了,唉,这夜里怎么湿冷成这样啊,我还以为我已经很抗冻了呢。”我想说晚间跑跑跳跳出出汗也是好的,只是可惜刚刚回家忘掉换上细葛布的内衫,却忽然觉得不妥。风大点怎么了,我转而去碰她的肩膀,询问她的情况:“怎么样?没事吧?”我回头看看,确认没有人追上,又趁机多喘息一会,“怎么刚回家就又跑出来了?这些天多累呀,至少今夜要好好休息一下的吧,嗯?怎么了?这次…是什么原因呀?”

诶?不是私奔吗?不过这种误断也是更加常有的事情啦。

我看她低着脑袋,也在微微颤抖,难道她也累得喘气了?还是跟我一样觉着冷?我凑近一看,她果然是没罩外衣,全身上下,只裹着那一件薄薄的粗布麻衫。我赶忙把外衣脱下,披在她的身上,绕脖系好。

“再怎么着急,衣裳也是要好好穿的。”见她还是没有回应,我想了想,又拙劣地补了句:“入秋了,天凉嘛。”

我把她的脸扶起来,一点点拨开刚刚跑乱的散发。有些碎发汗湿在了额前,我向袖里摸索汗巾来擦。只见树影婆娑下,她眼角的两行浊泪,恍如摇坠天边的星河,闪着刚刚显现的月光,泊泊地往下流淌。我吓了大跳,忙不迭地地去擦她的眼泪,摩挲她的肩膀。

“对不起怮璃,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心疼地捧起她冻得冰凉又没有血色的脸蛋揉搓,去吻她的额头,吻她的眼睑,虔诚得像向心尖的神明请愿。在我固执又独断的祈祷下,她渐渐镇定下来。

这样无声无息,劳神又伤身的大肆泣泪,今日已是第二回了。

“对不起怮璃,你也知道我,你哭得哭出声音,我才能知道的啊…”我抵着她的额头,轻轻揉搓她的耳廓,不知道到底该做些什么才好。

“爹爹…爹爹去世了……我身边…我身边就只有你了……”她话一出,泪珠又咕噜咕噜地往下滚。

“啊?”叶父虽久病不出,但得医药条理,熬过今岁寒冬,便可得一四十善终。我倒吸一口凉气,赶忙把她整个拥在怀里。

此刻,她小小的心脏仿佛是在我的胸腔里猛烈地跳动。只有我才知道,它可能会有多么得慌乱与无助。不管怎样,我迫切地想要为她分担些什么。即使我并不清楚它们的形貌,但似乎只要微微靠近,就能够清晰地体察到那股无形却又沉重的压力。它们和很多东西一样,不喜欢我,总是在不遗余力地排斥着我。但是我知道,那种东西绝非是你我,或者任何他人,任何单独的个人所可以承受的。

回到现世,我忽然想到,方才送她回去时,府上还未挂起白布。我感到骇人的氛围在周边四散,从来都没有可以选择逃避和拖延的余地。

“是今晚吗?”我看她的泪已经流得没那么多了,只是抽噎得厉害,一边试探性地问她,一边拍抚她的背,想让她好受些。

“不知道。府里密不发丧……是叔父在派人追杀我!”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