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陸、復得 四2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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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日出後,港島的天氣就不太穩定。

住在灣仔的董美研準備穿鞋子離家,眼尾瞥見窗外似乎暗得很,所以匆匆翻出一把摺疊傘塞進背包。

“小研,帶傘。你爸說九龍下雨了。”

“知啦,帶了。”

發現時間差不多的她這天特別慌張。讓母親看著自己未將鞋跟挽好了,便急著向大門走,結果一直在外邊的長廊單腳跳的忙亂,驚擾了鄰居的花貓。

“喂,我剛上巴士,一陣直接去廟吧。”

“好。”

透過簡訊知會也要赴約的同門,她神經質的理了理衣衫,戴上耳機試著藉流行曲將注意力分散。

可惜在巴士進入隧道後,思緒就開始不爭氣了。

這得話說、玄安圍那場“大龍鳳”落幕的第二天。她跟麥永言收到了師父兒子的一則訊息,讓他們今日去紅磡舊圍的老觀音廟見他的姊姊陶思安,卻偏沒大概透露原因。害素來悲觀多慮的董美研,整晚輾轉反側睡不下。

她沒問麥永言的感想,或者應該說成不需要確定都夠知道、這遲鈍的傢夥準什麼沒去斟酌。畢竟等見面時,謎底便自動解開,不必費神。

他拿這種模式過活,其實蠻輕快的。即使打死不講,偶爾董美研卻暗暗羨慕,他那天塌下來都吃得香的樂觀個性,有時更足夠也照亮他人的道路。

“不要煩啦。又不一定是壞事。”

甫互相確定被通知,清楚董美研的他馬上勸慰了句。麥永言不保證效用,但認為起碼要表達一下自己的關心。

反正,去見見師父的女兒,最惡劣頂多就如董美研早在陶氏會議前預計的“被踢出師門”的情況吧。經過四十八小時的消化,當兒沮喪得會掉眼淚的麥永言,已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坦然接受。

“咦……怎樣的,蕪湖街是橫的、啊,觀音街!”

潮濕細密的雨粉干擾了香火的乾燥,讓方向感弱的麥永言未能依照氣味而去,需不停查看電話上的地圖。

數個大水點砸在臉頰。沒帶傘的他甫發現廟宇,便疾步前進,終於、成功在大雨蒞臨的剎那,躲到垂著紙燈籠的屋簷之下。

“這樣,就夠了?”

“對。基本上衹是取靈魂訊息。”

“那,拜託了。”

“行啦,好了會通知你。不過,預計少則一年吧。”

大殿側的辦公處內,陳大錦小心翼翼地將什麼用黃布裹妥,放置在那滿是法器的抽屜中。然後伸長手臂拿躺臥櫃頂的急救箱,拂了拂上頭的灰塵,翻出一塊創口膠貼給忙著啜指尖的陶思安。

“謝謝。”

“……所以,下星期便繼承家業去了?”

趁天色驟變沒善信的空檔,陳大錦打算提早進行核帳;順道跟後輩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打發等候誰人的時間。

“神經,兼職而已。我跑了難道要三叔公回來看診嗎。”

“兼職的宮主……唔。罷了。話說,你重明安神燈的一夜,驚動附近的宮廟啦。爛口華可興奮了,嚷嚷『終於不用被事主擠爆船囉』。”

“月華師姐這在指玄安宮平白卸給海安宮不少的工作量吧……”

“哈,以爛口華的措辭,很得體的了。不過,阿女。”

“嗯?”

“雖然就一週兩日,你自己記得顧好前後,謹慎為上。”

越是去斟酌那荒唐的晚上,越是得到警醒、單獨行事,大概危險得很。

畢竟那幫傢夥居然把廟變鬼住的地方。加諸樑上的收陰陣,不確定他們是鎮壓走進來的抑或反而因它招引靈體了。總之,安神時陣被直接毀掉就是。

“這我不敢不仔細想。所以,先得麻煩你幫忙挑挑人,陳師傅。”說著,低頭閱讀腕錶的刻度,“應該,差不多──”

“請問、有人嗎!”

白茶湯色澤跟黑亮的靈魂之窗默契相連,後者擱置了手上大把紙質設計尺寸各異的單據,摘下老花眼鏡比比外邊:

“你先會曹操,在問事桌邊隨便坐。我泡茶,後加入。”

“謝了,陳師傅。”

秋冬這場轉換天氣的大雨,落水聲非常純粹,不如春季的總夾雜令人擔驚受怕的雷電。得廟宇的磚瓦保護,吵鬧被柔化成含糊的一片白噪音,予以恰如其分的陪伴及撫慰。

從辦公處走出大殿,第三步已見著那倆男女上香敬拜的背影。陶思安遂佇足供燈塔旁,靜候程序的結束。

“啊、師姐在呀!”

“噓!別再叫了!”矮小的董美研肘部狠頂同門的壯臂,二度怪責他在廟內喊話泛起回聲的失禮,又忙不迭壓下其肢體直朝對象的小孩子表現,“也不要手指指的啦!”

“抱歉,讓平仔把你們約來這。”

領著拘謹的兩人至一長桌邊,陶思安讓對方坐平日事主待的位置,自己則挪進師傅專有的椅子旁。於董美研意欲開腔回應的剎那,陳大錦送抵了熱騰騰的水仙茶。她唯有打住,縮了縮脖子慎重道謝。

彼此的陌生感過盛,麥永言旋即把胸懷內的不自在轉嫁滾燙茶水之上,並理所當然的給灼傷了舌尖。攏眉露出嫌棄的模樣,已找著話題匣子的董美研,礙於前天在村裏陶思安給予那傲慢印象,遂多花費了些時間斟酌才吐露:

“師父……還好嗎?”

“他在休養,有定期覆診,暫且沒什麼事。”

“那,他將來仍會返玄安宮嗎?”

“也許,這現在不肯定。”小小呷了口芳鬱的白茶,陶思安那相類色澤的靈魂之窗來回彼等的五官,“倒是,你們有往後的打算嗎?”

“唉?我們能決定的啊?”

“哦?不然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事?”

聳肩微微苦笑,陶思安看著猛地抬首的麥永言;他卻馬上將目光接力般地交予默默奇怪這師姐的態度似乎和藹謙恭許多的董美研,令她反應不及困惑的張了嘴巴。

“她、小研說,師父失憶了我們就衹等著被掃地出門──”

“好啊你麥永言把我擺上枱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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