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曲终29(1 / 2)

不再考虑未来也不再注视现在,而是将所有精力放在复盘“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这是一个人已经完蛋的标志。

如果按照这个标准,丁泊明已经完蛋了。

他为鸦片买卖提供的组织力和政治庇护在更高的力量面前一文不值,而当周围的盟友们纷纷凋落,似乎自己的命运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为什么那些高高在上分享利益的盟友这一次没有出面帮忙?

前些日子他曾考虑过这个问题,他那时候以为只是那些人需要在背后运作、不方便自己出面。

但直到前几日北方银行被一锅端、他也开始给自己寻找退路的时候,他靠着将心比心才了解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想法。

若是东窗事发,把自己从案子里摘出去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再涉入其中、只为保棋子的安宁?

棋子不管多么珍贵也只是棋子,别说弃车保帅,即便是“帅”,在棋手面前只是一枚普通的棋子而已。

他曾以为他是那个棋手,但或许在更高维度的人来说他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他明白那些庙堂之高的人是不会出手的了。即便他已身居司郎中的高位,在那些人的眼中也绝非不可替代。

现如今园林中的每一阵窃窃私语在他听来都像是密谋对付自己的声音;每一双望向自己的眼睛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等着看他那颗脑袋被砍下来、被刽子手拿去展示给民众看。

“看呐,这个自以为一步登天的贼子,这个至死都被上位者玩弄在股掌间的蠢材!”

陈随不知道丁泊明现在的迫害妄想,不过她确实是来等着看自己这位上司的结局的。

她在工部点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哪些人在昨天这个不眠之夜里被军队拿下,罗挽之得到军队行动的消息后第一时间通知了她,而她今天便早早来到工部清点还能来工作的人。她想要保住的人大多都保了下来,而那些铁了心跟着丁泊明的则已经落网。

对于这位上司她毫无怜悯,陈员外有些道德上的洁癖,那些带着污点投靠她的工部官员不知道自己以后也失去了所有晋升的机会,丁泊明这样不知洁身自好的官员倒下也是活该,几年时间的共事并没有让她产生多余的感情,她只是有点可惜他的才能。

丁泊明太心急了,如果他不是那么急于求成而慢慢来的话或许他不会像现在这样爬升那么快,但他至少可以走的更远。

此时她最为好奇的是站在丁泊明背后、这一次却遁形隐身的那些靠山们。

在当今东华体制内,司郎中虽有二十四人,司郎中以上、真正掌握实权也不过十来个人而已;可是在体制之外能够拿捏丁泊明这种缺乏背景的官员的手段还有很多。朝廷里有不少看似芝麻绿豆大的官可能出自那些世代卿相的大家族,虽然父祖早已离开官场可在官场上的影响力还在,这些芝麻官将来进入到朝廷的最顶层也只是时间问题,对于这些官场世家来说提携丁泊明这样的年轻人,将来再由这些年轻人投桃报李将自家人提携上去是上百年来的生存方式。

这些大家族眼里只有其他大家族是人,其他官吏无论官位做到多高也不过是“门生”或者可替代的棋子罢了,丁郎中或许苦心想要进入那个阶层,可是那个阶层的大门从来没有对他打开过,一个人穷尽一生的努力也永远无法同一整个家族上百年的运作相对抗。

不过陈随没有把这些世家放在眼里,无论维新派还是光复派其实都是无数个家族与个人利益的联合,她相信被同样的意志和利益联系在一起的派系比通过血缘联系的世家更强大——必须更强大,结为朋党是与血脉和权贵对抗的唯一方法。

昨夜的溦京城经历了短暂的混乱,在夜市刚摆出来的时候金吾们便进场驱赶人群,突如其来的宵禁打破了本来喧嚣的夜生活,这也是为了方便凤凰卫队行动。即便只出动了数百人,但凤凰卫队那冷峻的军礼服在溦京有着近乎不可侵犯的神性,两两一组叩开嫌犯的大门,即便一枪未发、兵不血刃,该抓走的人也在一夜之间全被带进了牢里。

这次行动的指挥者段和亲自带了几个小队,突袭了溦京城中几个早已被标注好的仓库,那里成堆成堆整齐摆放在一起的鸦片让王国的守卫们大跌眼镜,他们无法想象如此汹涌澎湃的罪恶就发生在自己的脚下。

凤凰卫队一整个晚上都奔走于溦京城四方,林秋离作为负责这个案子的御史自然也跟他们一样一晚上没睡,军队的高效让她感慨颇深——只一个宵禁便解决了她原本以为要花上好几天才能完成的围捕。壮得像牛一样的近卫军通宵之后第二天一早仍能生龙活虎地参加早训,但她已经累得要去秦慕礼家里补觉了。

宵禁结束之后秦慕礼手下的人马也可以开始他们的行动。御史台对于参与鸦片案的小鱼小虾没什么兴趣,扫荡这些残羹剩炙便是秦慕礼的工作。她曾对林秋离戏称御史台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把人和物证拿走,剩下那么多厂房、设备、商号……这些在秦慕礼看来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却被御史台当作垃圾一样留在原地,而她不介意为这些资产收尸。

那些漏网的小鱼小虾即便没有被官府抓走也会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并非无罪、只是因为无足轻重才被朝廷放过,可没准哪天朝廷想起来了便又会拿他们问罪;在失去了鸦片买卖的大客户并有了一柄时刻悬在头上的剑之后要在溦京的商界继续生存下去也会很困难。

这时候秦慕礼会给他们一条生路,无论是低价接收他们的资产还是利用他们已经变得廉价的产能,她和她的人会从这些声誉被玷污的商人那里得到她想要的好处。

趁人之危?她不会有这种罪恶感,在她眼里罪人非人,就像是用来剪毛的绵羊、用来产奶的奶牛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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