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葬礼,孤独与死亡(2)12(1 / 2)

九十、

随着天气逐渐变得炎热,人们的内心也开始变得躁动起来,秋冬所埋下的欲望终于在春夏破壳而出。

在为我庆祝生日的那天晚上,白星最终还是将压倒他的苦闷与怒火泼向了那个女孩。

“你每天像个跟屁虫一样的跟着我,不累吗?”白星颇为不耐烦的对女孩大喊道。

虽然我并没有邀请这位女孩,毕竟无法避免的要喝酒,但是多一个人的话我也并不介意。但在白星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他最近对待女孩的态度与之前相比明显改变了,变得更加不耐烦,甚至会露出厌恶的表情,而且他脸上阴郁的色彩也比之前要更加浓厚。我原以为他的心情有所转变,但就结果来看似乎是往极为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面对白星的怒火,女孩默然不语,低着头,双手交叉搓捻。

“冷静,冷静,多一个人不也挺好,热闹嘛。”我劝解道。

白星坐回椅子上,愤愤的喝着酒。

“一个大小姐坐在这种地方,很好玩么?”白星讥讽说道。

“你少说两句……”我再一次劝解,但是他们俩人将我晾在一旁,完全不理会我。

“不……不是的……”女孩低声说着,声音柔软的像海绵一样。

“那就拜托你不要每天都来烦我了好吗?真的,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我只是想帮你……”女孩伸手想去抚摸白星的脸庞,迟疑过后又悬在了半空中。

“帮我?你不来烦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怎么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从在这里遇见你后,你看起来总是那么的痛苦……告诉我好么?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才变成这样的……我会帮你的……”

“跟你没有关系!还有,以前的白星早就死了!”白星怒喝道。

女孩的眸子里闪烁着泪花。而我也只能干坐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也能喝酒……不会扫兴的……”

女孩低声说着,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往嘴里灌。白星见状,猛地起身夺过女孩手里的酒瓶,狠狠砸向地面。酒液洒落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你是不是没事找事!”

白星攥紧拳头挥向女孩,而女孩也丝毫不害怕,闭上眼睛直面白星的愤怒。我急忙拉住了他,没料到的是他越发愤怒,反手打在我的腹部。

白星这副模样,已经完全不能心平气和的去劝说他了。我忍住疼痛,强行将白星摁在桌子上,但他不知哪里来的怪力一下子就挣脱了,和我扭打在一起。

在后厨的阿杰见情况已经发展到了非常糟糕的局面,急忙出来劝住了我们。白星的怒气也消减了些许,他擦去嘴角的血液转身出了门。女孩坐在椅子上擦着眼泪。

半夜时分,受伤的女孩说了几句道歉的话后便离开了。本打算送送她,但被婉拒了。我和阿杰站在门口目送她。

“确实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呢。不过和在医院见到的她稍微有一点不样呢……”阿杰一脸平静的说。

“你见过她?”

“偶尔见过几次,我去医院检查身体的时候。爱上一个人还真能让人发生不小的改变呢。”

我点点头,“可惜的是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人。”

白星和女孩之间发生的事情应该远比我想象的多,但白星不愿意谈起,女孩也不愿意透露,即便我想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也无从下手。我隐约感觉到白星之所以会那么排斥那个女孩,大概率和造成他脸上一直弥漫着阴郁的事情有关。

“用这种暴力的方法去诠释温柔,真是独特的个性。”阿杰笑说。

“什么?”

“没什么。过来帮我收拾会。”阿杰拿着扫帚开始打扫满是玻璃渣的地面。我也急忙赶过去帮忙。

“抱歉。这些东西之后我会赔偿给你的。”

“无妨,几个破碗破瓶子罢了。年轻人嘛,总是会在某些时段特别冲动。”

阿杰将碎渣用袋子装起丢进垃圾桶里,随后开始收拾桌面。

“不过看到你们,我不由得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

“如何?”我问。

“不像你们那么意气风发。我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像我现在这副五十多岁的模样了。”阿杰语气平缓的说,“年轻人有时候就该冲动些,免得内心的棱角这么快被磨平,对生活失去希望,感到厌倦。”

我们上了二楼开始喝茶闲谈,阿杰从房间里拿了两包肉松饼给我,说是生日礼物。后来他听说我快毕业了,于是不可避免的又聊到了工作的话题上。

“我觉得最开始还是得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他在知晓我仍然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如此建议。

“这一点我倒是考虑过,可是如果兴趣爱好变成了本职工作,那会逐渐变得厌恶吧?”

“那就等厌恶再说嘛,如果最开始就从事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会很痛苦的。倒不如先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上累积社会经验,存点资金,之后再打算也不迟。”

水烧开后,阿杰将开水倒进茶壶烫了两回,随后抓了一小把茶叶放进茶壶,倒入开水后大约过了十几秒钟,他将茶水倒掉,重新倒入开水。

“我个人其实是不建议一直在擅长的领域上专攻的,不然的话学到的东西少之又少。可是你们这些小年轻,如果不依靠父母的话,是没有试错资本的,所以最开始还是稳扎稳打的要好。”

阿杰所说的不无道理,然而我现在的处境非常糟糕,糟糕到我连我自己所喜欢、感兴趣的事情都不知道。我对于世间的一切好像都看的很淡,赚取的钱只需要能保障最低温饱即可,所结交的朋友只需要能够交流几句就好。当然,交不到朋友也无所谓,我一个人尚且享受这种感觉。对于人们所追求的幸福,我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一个人脱离人群就像一条鱼脱离大海一样无法存活,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做这条鱼,理由说不明道不清。

当钟表的时针和分针指向相同刻度的时候,有人因工作而烦恼,有人因失恋而悲伤,有人因喜得一子而雀跃,而远在大洋彼岸的人们因时差而过着和此岸之人完全相反的生活。与此同时的我依旧在按照我自己的节奏过活,事实上除我之外的人是喜是悲和我没有任何一点关系,他们的生活并不会影响到我,反之依旧如此。

我只想沉浸在我自己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我可以是商人、画家、音乐家;也可以是疯子、乞丐。虽然是自娱自乐,但我无比享受,可能我现在看上去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吧。而且也不清楚是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这种感觉异常强烈。

“实在没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培养啊。凡事都是从无到有的过程嘛。”阿杰喝了口茶,说道,“不过像你这种情况可能是心病呢……”

“心病?那该怎么办?去医院?”

“看看也好,不过估计效果不大。”

心病难医——我的脑海浮现了这个与阿杰的话相对应的词语。

“时间是治愈创伤的良药,也是致使恶疾的剧毒。只要在你看到心灵的边缘之前填补好那个深坑即可,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还得靠你自己。”

阿杰卷起一根旱烟,点上火极为享受的吸了一口。

“你朋友患的病比你更为严重呢……”他抬起浑浊的眸子,向我投来沉重的目光,“他只需要再向前踏出一步,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他不愿意向我透露详情。”我无奈说道。

“这可能是我给你提的最后的建议……”阿杰说,“你尽可能的去拉他一把,否则……”

我点头说好。

阿杰站起身走到窗边,享受着清凉的晚风。从夜空中坠落的月光重重的压在他的身上,使他和他的影子矮了半截。

沉默了几分钟后,阿杰极为平静的跟我说他八九天后就要离开这儿回老家去了。

“不再回来了?”我轻声问。

“嗯,我会把这栋房子卖出去。老了,身体不利索了,再这么经营下去怕是得累垮。何况积蓄已经足够我养老了。”说到这,阿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楼下那辆摩托车可以送你哦。”

我摆手拒绝,迄今为止为他增添了不少麻烦,也受过不少恩惠,又怎么能再收下这种贵重东西。

“是嘛……”阿杰的眼睛里闪过些许遗憾,“我还觉得你当它的主人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其实在这边度过余生不也挺好?”我说。

“你们这种年纪的人可能不懂,但对于我这一辈的人来说,和故乡的情感可是非常深厚的,就像有着血缘关系的家人一般。”阿杰说,“说到底,我于那片大地破土而生,终将于那片大地入土而死,也算得上是落叶归根了吧。”

看着我一知半解的表情,阿杰笑说:“以后你就能懂这份心情了。”

离别总在秋季,可还没到秋天我就感到身边的人似乎都在远去,宛若成群的鸟儿漂洋过海赶往彼岸的春天。

十一天后,新的主人带着新的行囊搬进了这栋房子。

九十一、

和白星争吵后我们大约有半个月没有见面。某一天他忽然打电话过来,当时我正在一家餐馆里做兼职,向老板示意后我接通了电话。

白星让我立刻去他的公寓,语气极为不耐烦。而且电话那头还有那个女孩哭泣的声音。

该不会是白星又将愤怒泼洒在女孩身上了?

带着这种不安的情绪,我向老板请了假赶往白星的公寓。推开大门,如我所料的一片狼藉。迅速扫过一圈后我看到了蹲坐在房间门口掩面哭泣的女孩。

我走上前,本想询问女孩哭泣的原因,但是下一刻我立马就明白了——房间里面传来女人的娇喘呻吟。毫无疑问,白星正在里面和别的女人云雨,这对于深爱着他的女孩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半晌后房门被推开,一位淡妆素裹的女人从房间里走出,白星跟在她的后面。他们有说有笑的在门口相拥告别。

“所以呢?找我来是为了给我看这场闹剧么?”我讽刺道。

“当然不是。”白星一脸陪笑,“想带你去个地方。”

我看看他又看向依旧蹲在地上啜泣的女孩。白星有所察觉后平淡的说道:“不用管她,她说她喜欢帮我做家务,所以就让她留在这里帮我打扫打扫卫生好了。”

女孩一声不吭。

我们去到车站,坐了几个小时的长途车来到一个城镇上,白星在这里买了一瓶酒和三个喝酒用的小玻璃杯,随后又搭乘摩的来到一个稍微偏僻的农村。期间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一脸平静,眉间挥之不去的阴郁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看上去心情似乎比之前好很多。

“我们去哪?”我问。

“上山。”白星伸手指向一座青山,“不用登顶,到半山腰就好了。”

“做什么呢?”

“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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