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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从前给得太多了,现在任性些贪心些,应该也还来得及,你说对吧?”周璨回过头来,他的眸子真的太黑了,总显得沉寂无情,光与笑都很难映进去,此时他倒是笑得颇真心实意了,只是眸中隐忧,底气不足。

揽月明白过来,周璨又何尝不在犹豫动摇,林晏与他之间,隔的不单单是十几年韶华,还有长幼尊卑,还有世俗伦常,还有埋在地下的梦魇。

揽月头一回僭越地抬起手,放在周璨肩头,用力一按,仿佛在定他的心,道:“王爷,您想要什么便去要吧,都是您该得的。”

雨随六月来,一夕骄阳转作霖,淅淅沥沥,尽日涳濛。

入了多雨时节,周璨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腿上痛腹中也痛,整日病恹恹的。方知意复又搬进了王府,方便给周璨调养,引得叶继善也三天两头往王府跑,再加上一个陆照,林晏每次来找周璨,十回里有九回能瞧见这四人凑成一桌麻将,真叫他头疼不已。

待到林晏生辰那日,周璨孤身一人在大清早敲了老将军府的门。

林晏瞧他身边连揽月也没带,大吃一惊,想将他迎进来,周璨抓住他道:“一起溜了罢,不然一会打搅清净的人都要来了。”

周璨一身黛色金绣燕雀的袍子,打了把半旧的油纸伞,可发还是湿了,额角颈间都笼着潮潮的水汽,他说完便笑,一双瑞风眼眸眯弯起来,调皮的笑意在漆黑的瞳仁里头跟鱼儿似的跳跃。

林晏看得呆了一瞬,便想起小时候,周璨来找叶韶,也是不带侍卫丫头,那么大咧咧地进得门来,笑起来眼里头都是光。

林晏慌忙穿好了外衣,顺带替周璨拿了件薄披风,坐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揽月如何能放你一个人出来?”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她的犯人吗?”周璨用披风裹住自己,擦了擦脖子里的水珠。

林晏拨开他的手,递给他一块帕子。

周璨笑着接过,才道:“她被我支走了,其他暗卫只远远跟着我。”

擦着擦着,周璨忽然停手看向手里的帕子,疑惑道:“这帕子我怎看得眼熟?”

那是块月白绣青莲的帕子。

林晏才反应过来,那是去年周璨给他擦汗后留下的帕子。

周璨瞧见林晏眼神躲闪,面上飞红,明白过来,故作恍然地大声道:“这好像是我的帕子?你带着我的帕子做甚?”

林晏就要去抢,“你给我的。”

“我何时给你的?”周璨笑得收不住,边躲边道。

马车虽宽敞,但到底也就明明白白那点儿地方,又有何处可躲的,不多时周璨便给林晏按住了双手,马车一颠,林晏差点儿整个人压在周璨身上,怕弄伤周璨,他赶紧往一侧倾了倾身子,脑袋就给砰一声撞在了车壁上。

周璨连忙起身去看,“撞哪儿了?”他捧着林晏的脑袋,循着他捂的地方看了看,林晏额角被撞红了,好歹没肿起来,周璨将手心摁上去小心揉了揉,才低头去看林晏的脸,林晏一时不备,给撞得泪花都出来了,周璨瞧见的便是林晏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泪汪汪的,倒有了楚楚可怜的味道。

周璨一愣,噗嗤笑出声来,他便想起林晏还小时,有一回他们去茶楼,叶韶下了校场直接先去楼里占座,他去接了林晏,牵着他上楼,林晏不要他抱,他又走得心急,便在拐角处不小心让林晏撞到了楼梯上的栏杆。那时候小家伙也是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偏偏又执拗地不肯哭出来,只是含泪气愤地瞪自己,周璨便在那各种好言安慰,就怕小东西跟叶韶告状。

“你还笑?”林晏真是要气死了。

“瞧你可爱得紧,”周璨下意识说出心里话,“你们甥舅俩都是铁头。”

他一边说一边仍旧轻轻揉抚林晏的额角,捏捏林晏的下巴,将帕子塞回林晏衣襟里头,笑道:“不疼不疼,要不要我给安儿吹一吹?”

林晏最受不了周璨将他当个孩子看,越听越是火大,躲开周璨的手,气道:“别拿对三岁孩子那套来调笑我,不好玩。”

周璨见他认真了,也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林晏真正介意什么,竟是觉得越发可爱了,手拦在林晏后颈那不许他退走,凑上去,浅浅笑道:“那是不要我哄了?”

林晏见他靠近,说话语气也与方才微妙不同,不由停下挣扎,问道:“你什么意……”

林晏话未讲完,因是周璨轻轻啄了啄他的唇。

“还疼不疼了?”周璨摸了摸林晏的脑袋。

林晏盯着周璨左眉间那颗小小的痣,心里头甜得冒泡儿,忍不住凑上去也亲了亲他眉间,扰得周璨闭起一边眼睛,笑骂:“撞痴了?胡闹!”

“还有点儿疼,要不你再亲我一回?”

“放肆!”

昆明池边有楼名唤阅鉴,二人到时正值雨大,当真是望湖楼下水如天。

楼被周璨包下,面对池心的那个最正中的雅间,早有人点上除湿凝神的熏香,备好了酒水吃食,两个小丫鬟将周璨与林晏的外袍换下去烘干。

风扰帘动,些许水汽顺着风逃进屋里,带来凉意。林晏望出去,雨珠滚滚不停砸在水面,天地如同被这雨幕相连接,辨不清界限,煞是壮观神奇。

十分潋滟金樽凸,千杖敲铿羯鼓催。

“好不好看?”周璨走到他身后,问道。

他除了那件黛色金绣的长袍,松垮裹了条楼里备好的鹤鹿同林的锦绣毯子,那条毯子图案鲜艳,映得他面容都明艳起来,林晏拨开他粘在侧脸上的一小缕头发,笑道:“好看。”

也不知他说的哪个好看,周璨弹了他指头一记,不与他计较,只是望向湖里,道:“雨天里,躺在这湖滨楼里,看水,吹风,听雨,睡过去的时候,心里的烦恼事都会少一些。”

林晏记起来,周璨断腿后,很爱游湖,那些他不在王府的日子,可是大多来这儿躺着睡觉了?

“以后你多带我来,我也尝尝这水天一色的妙处。”

一个人听着雨声睡去,心中烦恼又怎会少一些呢?多是自欺欺人罢了。

“……好。”周璨顿了顿,轻声应允。

丫鬟送上来一碗长寿面,林晏坚持与周璨分食了,说是一定要周璨沾沾他的福气。

两人闹了一路,又是风大雨大,周璨吃了点儿热食,倦意便上来了,便躺在软垫里头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林晏讲话。

方知意做了草药袋子,丫鬟在火上烤热了,送过来给周璨敷在小腹处。林晏便将周璨的伤腿托起来放到自己膝上,找到*位缓缓按揉,这是他特地向方知意讨教过的,周璨舒服地叹了一声,道:“没白疼你。”

林晏哭笑不得,只好大声应和“对”,又瞧他手在药袋上摁得紧紧的,便心疼起来,道:“方先生这几日都给你扎针,要是实在不舒服,我们便回府吧?”

周璨摆了摆手,道:“方叔言心里头记恨我呢,下手都很重,我可不要羊入虎口。”

“你今日不在,叶继善估计要在王府翻天。”林晏想起来,不由吃吃笑。

“叶三少可是你方先生的红尘劫,他要是渡过去了,便是要立地成佛了。”

“那要是他没渡过去呢?”林晏想了想叶继善跟只小蜜蜂似的言哥哥长言哥哥短地绕着方知意转的模样,憋笑道。

“没渡过去?那便要嫁入豪门,后半生吃穿无忧了。”周璨一脸沉重道。

林晏哈哈大笑,凑过去道:“那我是什么,我可是你的红尘劫?”

周璨掐了把林晏的脸蛋,笑道:“你是我的儿女债。”

“周留玉!”林晏气得扑上去,手在他腰边一顿揉搓。

“别,林无晦,你以下犯上,大胆哈哈哈哈……”周璨痒得要命,一边胡乱挣扎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他一条腿本来就在林晏怀里,这般乱逃乱蹭,可就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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