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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晏还未作答,便听见周璨的声音:“问我作甚?”

他转头,周璨却是也正从外头回来,见林晏询问的表情,便道:“从冯将军那回来,谈了些事。

周璨走近,仿佛是很喜欢看林晏穿铠甲的模样,歪头含着笑又看了几眼,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方才还在和冯将军说起,今夜城中有马戏,我们不妨一道去瞧瞧?听说团里的舞娘穿得少还会飞呢!”

林晏:“……”

勒州城内灯火通明,雕花圆顶的排楼林立。街边干果,挂毯与香料的摊子挤得满当,只叫人看花了眼。

林晏换了件颇有些当地味道的立领对襟袍子,外头披一件明蓝金绣团花的厚褂,脚下踏着麂皮靴,利落干净。这明艳的颜色衬得他那张年轻的脸庞格外亮堂,眉目间掩不住的勃勃朝气,眼里似乎都揉了熠熠星辉。

周璨想起当年腊市,林晏还是个满脸**的孩子,戴着那顶雪白的绒帽简直惹人怜爱得要命。叶继善勾着他的肩膀蹦跳着不住说着什么,林晏给他逗得直笑,那双眼睛眼角下弯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叶韶。周璨瞧着他俩走在前头的身影,不禁也微微笑起来,少年人的快乐,总是简单又极易传染的。

酒楼也是圆顶高塔的模样,整个大堂给清空了供表演,只在二楼三楼设了坐席。

方知意严词拒绝同行,但这仿佛也没搅了叶继善的兴致,他熟门熟路叫了吃食,还不知何时买了只长筒雕花的物什,一端贴在眼睛上东看看西看看。

林晏差点儿被他怼一脸,按下他手,“你又瞎胡闹什么?”

叶继善道:“这叫千里镜,我方才在摊边买的,据说是从更西边流过来的,可以看清好远之外的东西呢。”

林晏叹气:“你坐如此靠前,哪里看不清楚呢?”

叶继善重新举着那千里镜朝大厅看去:“漂亮姑娘啊。”

林晏正要说话,一旁的周璨探过头来,“是吗,给本王也瞧瞧。”

林晏:“……”

抬头,正瞧见站着的揽月白了周璨一眼。

林晏与周璨换了位置,挨到揽月身旁,悄声道:“达木丁的下落可有眉目了?”

揽月看了他一眼,低声回道:“还在查。”

林晏道:“你那时去北蒙可也是查他?”

揽月脸色凉凉,似乎是记起了什么不甚愉快的事,“他母族部落虽在北蒙,但好些年前便被他族吞并,他生在西域,回去并无容身之所。”

林晏点点头:“达木丁从小在西域长大,生得又不似汉人,断不会逃入大启,否则太过扎眼了。”他又皱起眉头,“听闻他双瞳异色,一只为金茶色,不该难找啊?”

揽月面无表情瞟他。

林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句傻话,如此明显的特征,达木丁这般狡猾,定会想办法遮掩。

“你与我这美貌侍女咬什么耳朵呢?”周璨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拈了粒葡萄干塞进林晏嘴里。

“下头的姑娘的确还没这位揽月姐姐好看呢。”叶继善也跟着探过来,“我可听到了,什么双瞳异色?”

林晏想把这一碟的果干都塞进叶继善嘴里。

“咳,我听闻西域这边的,猫儿,两个眼睛可以是不同色的,你可曾见过?”林晏想把这话题带过去。

叶继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可不碰猫的,碰了全身起红疹子,可吓人了。”他继续举着那千里镜看起来,“看这西域的姑娘,有蓝眼睛的,有绿眼睛的,嗯?”

周璨偏头看他:“怎么?还有红眼睛的不成?”

叶继善啧了一声:“有独眼的。”

周璨微微皱眉:“什么独眼的?”

“站在那个架子下头的人,看样子是团里管事的,为何我瞧着如此眼熟……”叶继善举着千里镜边看边喃喃,“啊,我被困在沙漠里之前,不是去疏勒的舞馆了嘛?那时我与别人因着一个舞娘起了点争执,出来调解的便是这人!”

林晏一言难尽地瞟了他一眼,这叶家小少爷真是财大胆肥,在别人国界里还敢与人为了姑娘吵嘴。

“我与那番邦人语言不通哪里吵得起来,”叶继善仿佛长了第三只眼睛似的朝林晏笑,“左右只能打一架。”

周璨大抵也是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能瞎掰扯的人,哭笑不得地开口把话题扯回来,“那人又如何了?”

“这时候那独眼的便出来当和事佬,我以为他是舞馆的人,瞧着不是汉人,却讲得一口流利汉语和疏勒官话,如今怎的又在马戏团里了?”

揽月已经警觉地看向楼下,朝周璨抛去一个询问眼神,周璨轻轻一点头,揽月便迅速离开了。

林晏略微沉吟,道:“这西域小国众多,往来贸易娱戏繁荣,酒楼戏团甚至商队都会请一些会多种语言的临时管事做些交流统筹的活。”

周璨低头摆弄着手里那支鹤首手杖,接话道:“这些管事随着演出去往各国各地,抑或是这边活完了立即就换了另一个,流动轻易,难寻踪迹。”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低声说了那个名字:“达木丁。”

叶继善放下千里镜,愣愣道:“达什么?”

林晏站起身:“我与揽月一道去。”

周璨抓住他:“揽月又不是现在就要去抓人,先盯着,说不定还能将另的来抓鱼的一块端了。”

林晏坐回去,手却不由自主地来回摸着腰后的斩穹。杀了他小舅舅与外祖父的仇人就在楼下,几步阶梯的距离。他拧眉盯着大厅里头,正在表演的是个喷火的汉子,周边细腰长腿的蒙面姑娘们伴着舞,他在那个架子下头来回扫视了好几遍,未见到叶继善说的那个独眼管事,也未见到揽月。

周璨似乎是并未将心放在楼下,低头挑拣着碗里的果干,忽而抬头看着叶继善,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叶小公子,此番西行,可单单只是为了经商?”

叶继善很快接口:“自然不是,来看姑娘。”

周璨笑了一声,仍旧不慌不忙地盯着他,“那迟迟不归呢?”

叶继善眨巴了几下黑溜溜的眼睛,与周璨相视不语,片刻,他才正色道:“既然王爷如此问了,草民也明人不说暗话。草民留在西境,套着林小副官和王爷您的近乎,确是另有所图。”

连林晏都沉着脸看过来。

他们寻了这么久的达木丁,叶继善说瞧见就瞧见了,哪里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周璨手指点着手杖,语气漠然,“所图为何?”

叶继善拱了拱手:“图王爷您贴身医师一名,姓方。”

周璨手杖一滑。

林晏摁着额角转过头去。

这厢正被叶继善搅和得无人说话,一片难以言说的寂静,楼下却忽地吵闹起来。

不知是哪里出了变故,浓烟滚滚,表演用的马匹蹿了出来满场乱跑,鸟雀叽喳,没被关紧的都扑棱着翅膀四散飞逃。

周璨啧了一声,“有变。”

他还未来得及站起身,便见林晏往那栏上一踏便飞身落了下去。

“安儿!”周璨咬牙,气道:“你给本王回来!”

林晏充耳不闻,顷刻身影就被浓烟吞没了去。

叶继善赶忙来拦他:“王爷,我们先赶紧出去。”见周璨还死死盯着楼下的乱象,他劝说道:“您的人和我的人都在,林晏不会有事的。”

周璨被他搀着往外走,一面脸色不善地嘟囔:“教他习个屁的武,疯起来拽都拽不住,是不是得跟初一似的套个项圈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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