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诺 空欢喜（柒）44（2 / 2）

更多时间，商队都是在路上前行，长路漫漫，最好打发时间的事情便是故事，商人总爱讲商人的传奇。商队里有个小伙计，最爱讲陶朱公范蠡的故事，三次经商，富可敌国，三散家财，每每说到这里所有人都会露出尊敬的神情。当然，他讲得最精彩的就是吴国灭亡后，范蠡与西施泛舟远行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可歌可泣。

我听着，却不像其他人那样发表评论，范蠡我认识，西施我也认识。他们从相识到相恋恰巧我在旁边，看得清楚，他们最后的结局，我也知道的很清楚。世人总是把历史想得很美好，于是那些掩藏在历史下血淋淋的真相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我当时想，几百年都过去了，当事人受罚的受罚，轮回的轮回，又何苦追究那些早已不在的过往呢。

正想着，另一个小伙计插话了，带着崇拜的语气说：“要说当今世上有什么人可以和陶朱公相媲美，那就是吕不韦先生了。”周围其他人点头附和。

我看着这些个小伙计如此推崇吕不韦，心中好奇，便问他们：“这个吕不韦是什么人？”

刚刚说话的小伙计说：“吕先生是阳翟的大商人，家财千金，白手起家，年少有为，他往来各地，以低价买进，高价卖出。在他手中就没有卖不出的货物亏本的生意。吕先生不但生意做得好，学识也高，手下的门客都有几千人呢。那才是真正的大商人呢。”

我听着觉得此人很有意思，就让小伙计多讲讲关于吕不韦经商的故事，那小伙计话匣子打开了，讲了很多吕不韦经商时的传奇故事和一些平生为人处世的小故事，我越听越觉得这个吕不韦身上都是纨绔公子的气质，什么一掷千金，什么豪宴请酒，都是十足十的纨绔子弟才干的事。不过，此人脑子确实好使，能抓得住商机，低买高卖，而且没有一次看走眼的，这算是一项本事了。

此后的几天，我就这么听着故事，悠闲的赶路，偶尔半夜其他人都睡着的时候，赵默会出来。离他的家乡越近，他就越沉默，出来之后也不说话，只是望着东边的方向，静静的站着，好几次我都怀疑他要风化成石头了，可以站得纹丝不动的。

快到临水村的前一个深夜，赵默，他就是那么站着，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他是喜悦还是难过，眼神里哪怕连一点波澜都没有，就好像是庙里雕刻的雕像，没了七情六欲，我都怀疑，他还是不是当初躲避鬼差，拼命想要再看他妻子一眼的赵默了。

我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问他：“赵默，你就快要能见到你的妻子了，你，高兴吗？”

赵默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却不掺杂任何情绪，“是啊，我就可以见到荷花了，可是，我既不高兴也不难过。”

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不高兴，就追问他：“为什么呢？”

赵默沉默了半响，然后低声重复到：“为什么呢？”他突然把手伸出来，在空中虚无的抓了一把，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解释着，“人啊，就是贪心不足的，你得到某样东西后，就想要更多的东西。原来，我离她那么远，那时候怎么也走不出战场，心里只有一个愿望，我想见她最后一面，只要看她一眼就好了。可是现在，我离她越来越近了，我发觉我不止想要见到她，我还想把她抱在怀里，拉着她的手走很远很久的路。可是，这些我都办不到了，我只要这么想想，心就疼得要命。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陪她一辈子呢？为什么我只能看她一眼呢？”

赵默回过头自嘲的笑笑，然后又说：“因为得到的多了，所以才有了更多欲望，人，就是这么的不知足这么的贪婪，不是吗？”他痛苦的抓了抓头发，“我怕我见到她，却又不能抱着她，那时候我会失去理智，然后想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死去了，她还活着。我怕我会忍不住伤害她。万一我要是伤害了她，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赵默最后那一句，不是在问我，而是在问他自己，若是他失去了理智，伤害了他的妻子，他要怎么面对他自己呢？

我傻傻的愣住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赵默这几天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一直觉得赵默只要见到了他的妻子，心愿就会了结，就可以安心的上路投胎了，从来没有想过离他的心愿越来越近了，他心里却有了魔障，再这么下去，他的戾气会越来越重，若是真的失去理智，他会变成恶鬼的，到时候被捉到，只能下灰飞烟灭一条路了。

我定定的看着他，很坚定地告诉他：“赵默，你不会的。”

赵默很不明白的看着我，我继续说下去：“你一定不会伤害你的妻子的，我还记得你说过，你的妻子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那时候你的目光坚定，语气那般温柔。你眼里的爱意是藏不住的，那么爱着她的你，怎么会想要伤害她呢？你一定不会的。”

赵默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开口：“是啊，我是那般爱着她，怎么能让她受一点点伤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