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蝴蝶夫人48(1 / 2)

“哭哭哭,就知道哭。”文樱不耐烦地抱着栏杆,瘦小的身子在外面一晃一晃的,108号看得心惊胆战:“你快点下来,好危险。”

“才不下来。”文樱朝她比了个鬼脸,“喂,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成天108号108号的,总有一天会忘了本来的名字哦。”

“那、那又怎么样?”她不服气地反驳,“名字只有在外面才用的上。”

“我可以叫你啊。”

108号想了想,犹豫地说:“我叫西尔维娅……”

“西蒂。”

“为什么?”108号一下子呆住了。文樱理直气壮地回答:“太长了。”

108号低头攥着手指,良久,她弱弱地说:“我觉得好像狗的名字……”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叫你西蒂。”见她的眼眶里又盈满了泪水,文樱差点从墙上掉下来,“烦死了啊你,不、不就随便取了个简称,我看外面的人们都这么叫的。”她摸摸鼻子,声音越来越小,“我觉得还挺好听的……”

“不是。”108号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我饿……”

“……”

一安静下来她觉得胃里的空虚感更强烈了,108号越哭越大声,文樱被她呛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行行行,我去找吃的,你别哭行吗?啊?”

“真的?”108号吸了吸鼻子,小狗一样看着她。文樱说:“你想吃什么?”

“……肉包子……”

“……”文樱闭了闭眼睛,她指着108号:“我现在就去找肉包子,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出声,更不许哭,听到没有?”

108号老老实实地点头。天很快黑了下来,半夜时下起了雨,夹着隆隆的雷声,瓢泼大雨把草席浇得透湿。这时她突然听见有人在敲着栏杆,她跳起来冲到窗前,文樱的脸庞被闪电映得一片雪白,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上。见到108号她咧开嘴笑了,小心翼翼地把藏在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冷的,还被淋湿了。”她偷偷打量着108号,“你不介意吧?”

108号拼命点头,她接过包子掰成两半,把另一半递给文樱。文樱摇摇头,见108号固执地伸着手,她叹了口气,接过那半边包子。包子混着雨水的咸涩,108号一边吃一边无声地流泪。文樱盯着包子,没有下口:“你该不会又哭了吧?”

“没有。”她不得不提高了音量,才能压下声音里的哭腔。“真好吃。我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现在就提一辈子太早了。”文樱说,“你的人生还长着呢。”

文樱冒险偷包子时被人看到了,第二天村民就带着狼犬一间间敲开门检查谁跟她接触过。108号来了这么久第一次离开笼子,她被单独关进一个小房间,强行灌下整整两升盐水,她这些天没吃过别的东西,吐到最后连胆汁都呕了出来。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听见人们议论着怎么处置她,似乎因为最近卖到这里的孩子少了,他们最终决定留着她。她很想问一下他们把文樱怎么了,但喉咙仿佛被扼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有人轻轻推开门,脚步猫儿一样落在铺着谷壳的地上。对方走到她身边跪下来,伸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烧得好厉害。”

她突然清醒过来。文樱走得一瘸一拐,她的小腿以下被打得血肉模糊,108号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要道歉。”文樱合衣躺在她身边,“是我自己不小心。”

“但是——”

“唧唧歪歪吵死了。”她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睛,“你又没逼我,我自己乐意,谁管得着?”见108号不出声了,文樱翻了个身,捏了捏她的鼻子:“你看,我为了一个包子差点落得半身不遂,你是不是应该有点表示?”

108号呆呆地望着她:“可是我没有钱。”

“谁要你的钱了?”文樱被她气得够呛,她使劲儿戳着108号的额头,“你妈妈没教过你怎么道谢吗?”

108号低着头,她用脏兮兮的袖口擦了擦眼睛:“谢谢。”

“不客气啦。”文樱立刻笑得很灿烂。她揉了揉伤腿,见108号的眼圈又红了,她连忙安慰道:“只是看着严重,很快就会好了。”

“疼吗?”108号小声问道。文樱说:“当然疼了,但我不喜欢听见道歉,因为道歉什么也解决不了。所以只要说‘谢谢’就好了。”她揽住108号的肩膀,趴在她旁边,“听见没有?我一定会像刚才那样回答你‘不客气啦’。”

三绯红色的幻影

秋站在博物馆的展柜前,凝视着面前的标本。

蝴蝶的尸体被一根细长的大头针钉在木板上,秋望着它,仿佛可以看见长针贯穿它的身体,那对美丽的翅膀徒劳地挣扎着,直到成为玻璃展柜的一部分。它通体呈宝蓝色,翅膀的边缘带着黑色的花纹,像原始文明里火焰的图腾。尖利的口器昭示着它残暴的习性。

“这是生活在妙武山麓一带的食肉蝶,如今已经绝种了。”大厅里静悄悄的,工作人员的解说回响在走廊间,“最后一只被发现是在十年前,一位摄影家用镜头记下了它的踪迹。他的同伴赶到时只看到落在地上的相机,摄影家身上还穿着来时的衣服,血肉却不翼而飞,只剩下一具白骨。”

秋倒抽了一口冷气:“这种东西要吃人?”

“是。如果它还活着我会劝您离它远一点。”工作人员说,“它们集群行动,对血的气味异常敏感。有记载四百年前蝶群袭击了一个村庄,直到数日后旅客途经才发现村里已经没有一个活物,别说是人,几吨重的家畜都被啃得干干净净。蝶群聚集的村落常常把它们当作神来信奉,人们坚信只要定期供给新鲜的血液和肉食,它们就会像守护神一样驱赶一切妄图冒犯村庄的人。”

秋听过这个传说。人祭在偏远山区并不是罕事,被选中的通常是无力反抗的孩童,就算父母明知孩子被选作祭品也只有强忍悲痛,因为他们坚信这是拯救村庄唯一的途径。秋仿佛看到血从那根长针下溢出,漫过他的视野。时隔多年,它身上的血腥依然浓得呛人。

“让人作呕。”秋轻声说。

他早上检查信箱的时候收到一份匿名来信。信是秋两日前寄出的,他不清楚对方现在的地址,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莉娜的照片扫了一份夹在信封里寄了过去。秋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用朱笔勾勒着蝴蝶的纹样。秋对着它研究了半天,确定它真的只是一张普通的白纸。原本秋还有点怀疑,现在他确信了,这种意义不明的表达方式完全是对方的风格。

“蝴蝶有什么象征意义?”秋突然问道。工作人员愣了一下:“传说人死后灵魂会化为蝴蝶,在尸骨埋葬处徘徊,所以它象征死亡与新生。”他中肯地回答。

秋叹了口气。他查了不少资料,实在摸不着头脑才想着过来碰碰运气,但说不定那个本性恶劣的女人只想看他被耍得团团转。他把手放进衣袋里:“并没有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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