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明月鸟,家巧儿】(1 / 2)

耳目都已经铺开,只等消息,阿南想着再去菜市和海市,找一些街坊打探。菜市招呼了一圈,也没问出什么眉目,买了早饭去管理所吃,喝了茶,想着去先去海市,再找麻雀。走到菜市后街,看到算命先生,便在算卦的摊子坐下。

“张半仙,恭喜恭喜,三小姐嫁入高门啊。”阿南笑道。

“多谢夏管事,你是稀客啊!”张半仙戴了大眼镜,这一笑,眼镜差点掉下,忙用手扶了扶。

“我昨日刚收到好消息,今天特地来贺喜,都说半仙卦术如神,您可曾算得三小姐命里有这样的福气?”

“管事你说笑了,所谓算人不算己,我自己家的运数,我是万万算不得的,不然哪里知道命里没有男丁,催老婆生了又生,谁晓得连生了三个姑娘,还被街坊们嘲笑呢。”张半仙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笑着眯成了一道线。

“您家几位小姐,都嫁得好人家,享清福,您老真变成老神仙了,女婿没少给您买好酒喝吧?”

“是是是,好酒喝不完,夏管事,我记得你可是从来没有算过卦的啊,今日老朽送你一卦如何。”

“不瞒半仙,自小父母早亡,吃百家饭长大的人,命好不好的,也不用算了吧?”阿南笑道。

“哎,管事有所不知,命是定的,运是流转的,老朽不爱给人算命,如果算出来命不好,总不能拿胡话哄骗人家,我们这里多的是那些家破人亡,连家乡都回不去的苦命人,谁爱听我说这些呢?老朽擅长的,是算那一时之运,如是好运,自然可喜可贺,如是霉运,当小心提防,化险为夷啊!”张半仙一通话术,滴水不漏。

阿南自小看惯了江湖伎俩,知道老头子是嫌弃自己不来光顾,不给点好处,怕是很难让他出力,随即说:

“那我今天一定领教下,咱们南洋第一神仙的神技!”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放在卦桌之上。

半仙正色道:“说是送你,怎么好拿钱,管事拿走拿走。”说着拿钱还给阿南。

“您别看我从不算卦,我阿姑最信这个,她教过我许多道理,如果今天您不拿这个,算出来的东西是不灵的,是不是有那么个说法?”

半仙沉吟:“夏姑自然是老熟人,江湖上倒也有这样子说的,只不过我现在算卦与年轻时不同,眼下衣食无忧,出来摆摊就是消遣时光。这样,我就把钱收下,先好好替你算一算。管事是个传奇人物,能给管事算上一卦,老朽也算是不留遗憾啊。”

阿南心里好生佩服,这半仙说话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

只见半仙,从卦盒里小心取出几片骨片捏在手里说:“男左女右,夏管事把左手伸出来。”

阿南心里好笑,说:“您是算卦还是搭脉,怎么还要伸手,是要看手相?”

“管事真别说,我这门本领,叫做八星寻脉,确实和人的气韵脉象有关。”

好吧,就没有半仙接不住的话,阿南伸出手去。

半仙吸一口气,往手心里一吹,将手中八块骨片扔向阿南手中,半仙手掌与阿南手掌相对,一股强大的内劲将骨片定在空中,纹丝不动,只一秒不到,一齐落下,骨片在阿南的大手掌上左右跳动,也同时停下来。

阿南呆了一呆,心想这南洋江湖市井多奇士,认识了那么多年的算卦老头,竟是个内家高手,看半仙全身骨骼和双手,没一点痕迹,哪晓得内力如此深厚。

半仙看出阿南疑惑,小声说:“夏管事,这不是你们江湖人的功夫,刚才你看到的这一手,就是我卦门里用来排卦的起手,从小练到老。”

阿南也看出来,这功夫不是用来打架比武的路数,点了点头。

“以鸿蒙开天之势起卦,那卦象将全由求卦之人的气脉决定,所谓从无生有,我的起卦就是无,到了你手里,就是有,然则一生二生三生无穷,这样子的卦才能准!”

阿南被懵得一愣愣,竟有点半疑半信了,又听他说:

“我们来看这卦,一路通直,骨纹片片相通。”果然骨片的大裂纹首尾相接,像条小路连贯。

“这说的是,要做的事情一路顺遂,左边一脉鬼气,乃是妖邪惊魄,右边一脉火气,乃是碎金裂石,这两样东西保护你平安,妖鬼莫敢来犯。再一路有人相助,只是这后头......”

阿南问:“后头怎样?”半仙笑说:“这后头大空。”

“大空是什么意思?”

“空就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好事好事啊!没事才好啊。”半仙仍在看这卦象。

“没事确实好。”阿南反正也没太听懂,这老头古古怪怪,也不说清楚,就问:“那您就帮我解下卦,要注意些什么。”

“管事,此卦老朽算的是你的眼下之事,你这卦就与凡人不同,有一邪一震两件宝物将护你一路周全,众人助你,也是顺风顺水,没什么危险,只是事情到了后面,就会变得一场空,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这回能听懂吗?”

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阿南点点头:“大概听懂了,事情会很顺利,对吧!多谢了,总算是见识了半仙的神技。”

“哪里哪里,如果算得灵验,下次再来,虽说不算命,但老朽看出来管事这只手,是八字很硬的命数,活得恐怕比老朽长多了。哈哈哈!”

阿南心想,此人功夫让人刮目相看,到头来却还是翻来覆去,那些江湖的陈词滥调,差点就信他了,便起身告辞。

两人起身作揖,互道了再会,阿南就走,转头看时,张半仙笑脸盈盈得将钞票放入腰间,当下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

问了白问,阿南去往码头方向,船运公司后头就是海市,连排的大棚子一眼望不到边,和菜市不一样,菜市每天就那么些人,除了过年过节,一年三百多天,几乎天天都那么个样。

海市有一大半摊位都空着,半夜里到上午,渔船捕海货的人忙碌,等过了早上8点钟,渔民基本都回船上睡觉了,现在刚到时间,渔民和海鲜摊差不多已经走光。陆陆续续来的摊主,都是卖家具,卖古玩摆件,西洋画西洋瓶,卖成箱的香烟洋酒,零星还有卖罐头、奶粉、咖啡、干果的摊。

有些个门类连货物都不用摆,来一个人坐这里,记好了来的客人要什么,去仓库,或是等货船上岸,按照单子上拿货,送到客人府上。

如果是新上岸的人,来到海市一头雾水,看不懂这里头的生意该怎么做;而如果是久住这里的人,就知道,这个地方,只要世上有,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只要有人来,就没有卖不出的东西。别看空空唠唠,这海市平常一天,得是菜市所有人做半个月才能赚的数,遇上旺季,开张吃上半年也是有的。

货物在这里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人,找谁拿什么东西,这个人能不能拿到东西,敢不敢拿一些东西,抑或这个人还能通过谁,再拿到东西,这里面可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的。

海市之主是四爷,不比十年二十年前,这里天天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现在立了那么多年规矩,海市早已是无利不起早,一门心思做正经买卖的地界,管事的不是别人,乃是四爷手下康老二,原名康金龙,有人叫他“康老板”,有些熟识的叫“龙哥”。

阿南越过百来个摊子的大棚,后头是一排一层的水泥房,斑斑驳驳有些年头了,房门都开着也不关,屋檐下挂衣服裤子袜子,挂得满满当当。

一路走来,耳边噼里啪啦的麻将声此起彼伏,阿南走到头上第一间房进门,看到里头三四个男人靠着墙睡得昏天暗地,他看了看,走进内屋,康老板在餐厅和两个兄弟吃海鲜火锅喝酒。

“龙哥,怎么大早上吃海鲜火锅啊?”

“南仔来了,坐下一起吃,昨天没吃饱晚饭,现在吃一点饱饱肚子,吃饱好睡觉。”康老板高高壮壮,拍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咪了口酒,宽厚的肩膀,硬实的胸肌,特别扎眼的是一双长长的腿,一看便知是一位外家的高手,便是阿南身材壮硕,和康老板一比也是要败下阵来。

岁月给康老板的脸上、肚皮上增加了不少赘肉,却难以掩盖这位龙哥年轻时候的风采。浓眉大眼,大络腮的胡子修剪得齐齐整整,长得又野又俊,身材也绝,不像个大老板,像个酒吧里跳脱衣舞的牛郎。

“龙哥,这阵子有蛇头往南洋运了很多苦力,我昨天亲眼看到200多个年轻中国人蛇。”

“草他妈的,就知道坑中国人。”旁边一位兄弟骂道。

“南仔,欧洲那边打仗,现在海面上又乱起来了,老火老婆生孩子,我这几天,天天晚上盯着船下货,四哥盯得我很紧啊,不然我带上兄弟去那几个岛上抓蛇头去了。”

“龙哥,帮我问问出海的人,有没有见过一些中国女人,带着一帮青年中国人蛇,出没在附近海上的。”阿南拿了一双筷子,夹了贝肉吃,补充了一句:“龙哥,听过凤阳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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