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灭口】1930（1 / 2）
任云德拄着拐杖，杖上挂着一个卷宗袋，他小心敲了敲一间办公室的大门，里头传来卢学川的声音：“进来！”
老警长轻手轻脚推门进去，摘下礼帽，恭敬笑道：“卢秘书，好久不见！”
卢学川见到是任云德来，咧开嘴阴阴一笑，说道：“总警长，好久不见，请坐请坐！”
任云德将礼帽轻轻挂在椅背一角，撩起大褂坐下，拿起卷宗放在桌上说：“刘府抓到的凶手，是橡胶园出逃的革命军犯人，现在已经有了口供，请卢秘书过目。”
卢学川拿过卷宗翻了一翻，笑着问：“总警长亲自办的？”
“是我徒弟姚政海办的，审了很久，才让犯人松了口，望卢秘书谅解。”
“姚局长能力出众！有供出其他犯人的下落吗？”
任云德摸了摸嘴巴上的小胡子，低眉回答道：“正准备向您汇报，想听听长官的意见！”
卢学川心里暗骂这老头老奸巨猾，嘴上淡淡说道：“一鼓作气么，让姚局长去办就好。眼看您马上就要退休，姚局长将这件事办好了，顺势转正，多好的契机！总警长，上头有说您什么时候走吗？”
“就在下月，满打满算，不到二十天了！哈哈，一眨眼，一辈子就要过去了。”任云德笑道。
“哟，有可能这是您最后一次来我这边了，您老可算是全身而退啊！”
任云德听出这卢学川话中有话，立马回道：“我就是尽心尽力，按照你的吩咐做事，现在人老了，没什么用了。”
卢学川道：“姚政海，愿意帮我做事吗？他知不知道，您身上带了那么多的秘密？”
“大海愿意听我的话，按照你现在的地位，要他做事不难。”任云德微笑道。
卢学川默默点起一支烟，夸赞道：“要说这老一辈里的大人物，总警长您，最是高深莫测！近来有人给我带话，说是杀我父母的凶手查出来了，总警长认识我的父母吗？”
任云德顿时脸色一变，故作镇静道：“年轻时见过的。”
“开门见山吧！你我知根知底，你晓得我是什么身份，我也晓得你做过什么。眼下我都这么问你了，你怎么自证清白？”卢学川抽一口烟，似笑不笑盯着他看。
“请卢秘书，给我一发子弹！”
卢学川缓缓从抽屉里拿出一把自动手枪，卸开弹夹，倒出子弹，又塞了一颗进去，装好交给任云德。
任云德脱下大褂，紧紧包住枪身，上了膛，看准办公室窗外方向，“呯”一声将子弹打出。子弹射出，直飞至窗边的金属窗框，反射至房顶的风扇，“铛铛”两声，最后竟反弹射回了任云德自己的胸口。
卢学川虽知他枪王的名声，看他开枪打自己，当下也紧张起来，赶紧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任云德一头大汗，归还了手枪，从自己胸口挖出一颗子弹。
卢学川看的时候，发觉子弹入肉不深，任云德将带血的子弹，也交到了他的手中。
“卢秘书，二十几年前，正是我枪法最为娴熟的时候，比之今日老迈，功力要胜三分。我敢肯定，当时打中你的父母，绝不至于要了他俩性命。但你父母终究还是没了，这件事，我万万脱不了干系，所以今天这一枪，是我欠你父母的。我老了，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保证，再不参与南洋任何事情。”任云德将大褂穿好，拿出手帕垫在胸前伤口处，头上大汗淋漓。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卢学川让人进来，这人问道：“卢秘书，卫队的人听到这里有响声，我来问问有没有什么事？”
“没事，总警长不小心摔倒了，你出去吧！”说完，那人关了房门，屋内又剩下了二人相对无言。
沉默了好一会儿，卢学川先开了口：“说说吧，你当时是受了谁的指示？”
“那时，华人势力刚刚崛起，受到了英国人的猜忌，政府里上下，无论华人还是洋人，自查自纠，人人自危。我当时是警局刑侦大队的队长，接到了革命军的一项指派，去假意刺杀你的父母，实际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让他们能受到英国人的信任。我打中了你父母右胸处的【神封穴】，看上去离心脏很近，实则伤在旁边的肋骨处，不会伤及性命。政府的人，将你父母转移到了英国人的医院，不久之后，就宣布了他们死亡的消息。我查过，查了好多年，我一直怀疑，是方司长和当时革命军的人，一起串通好了，做了这件事。”
卢学川一脸煞白问道：“谁是这件事的受益人？”
“一个是方司长，之后，他一跃成为了英国人的亲信。另一位，是华人会的杨会长，此事之后，他鼓动南洋华人各界代表筹款，暗地里杀了不少像你父母一样的【内奸】，从此成为了南洋华人的领袖。”
卢学川冷笑道：“你呢？”
“如你所见，方司长为了不让我查下去，让我做了警局的总警长。”任云德无奈苦笑道。
“你查到了什么证据？”
“死无对证，半点证据都没有。方司长和杨会长二人，就这么一次联手，之后再没合作过，我真的什么都查不出来。”任云德一双疲惫的老眼，无辜看向卢学川。
“徐为没有参与？”
“徐师爷那时还小，还没有掌管乌鹭棋社。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后来，我知道他耳目广布，就拜托他去查你父母的事情。他跟我说过，他也查不出来。”
卢学川自听到丁楚帮阿南带回的那句话，就清楚徐为既然知道他父母当年的事情，也就拿捏了他卢家是革命军的事实，万一向英国人抖搂出来，不仅想做的事情做不了，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因此，一定要先将事情弄清，再想办法反制徐为。
卢学川惨然一笑道：“我告诉你，方黎杀我父母，还为了夺我父亲的家产。你知道的，我卢家的财富，岂是区区七大商社可以比的。”
任云德不敢说话，只是低头不语。
“你觉得方黎该死吗？”
“该死！”任云德轻声回答，他此时明白，方黎之死，应该就是卢学川所为，便被吓得动弹不得。
卢学川看他回答得爽快，大笑起来：“如果这件事，再传出去，就是你该死了！”
“我会带着秘密进坟墓。请你放心！”
卢学川拍了拍任云德身上揉皱的大褂，笑道：“总警长要保重身体，我就不送你了。”
任云德缓缓起身出门，走出了市政局大楼，让大海送他回家。
一路上，大海看师傅脸色很差，就问出了什么事，任云德闭眼调息，只说没事。
将人送至任府，大海汽车调头回了警局，任云德忍住伤口的疼痛，回房间里，偷偷让夫人用纱布包扎了。
这时，任云德的小孙子跑过来，笑着问他：“爷爷，我们什么时候去岛上？”
任云德笑道：“再过几天，你功课做得如何了？先生教你的东西学会了吗？”
小孙子油腔滑调道：“先生最喜欢我了，说我是文曲星下凡。”
“乱说！你又来骗我，先生还在吗？我要找他问问。”
小孙子点点头道：“你跟我来，让先生亲口告诉你，我到底聪不聪明。”说完，就拉着任云德，跑去后花园的书房。
任云德开开心心跟着，进了书房，此时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正在收拾东西，见到他，恭敬行礼道：“任老爷，您来了！”
“毕先生，今天我回家早，刚巧您也在，想来问问孩子的功课怎样了！”任云德还礼问道。
毕先生听闻，微笑着轻声道：“仲才，我跟你爷爷说说话，你先去园子里玩会儿，把房门关上。”
小孙子听闻，开心跑了出去，关上了门。
毕先生去书桌上，用裁纸刀拆开了一封书信，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看任云德还在，就收起刀，缓缓向任云德走来。
任云德此时正在看孙子写的字，上头写着【上大人，丘乙己，化三千，七十士，尔小生，八九子，佳作仁，可知礼也。】，写得很端正，老头心里开心了不少。
他听到先生走过来，转身笑着问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