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八方风雨70(1 / 2)

南戎这次南下的势态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更恐怖的是,“血浮屠”重骑的数量不是两千,而是整整五千,装备精良的重骑兵如同淬毒的狼牙,直插大邺!

铁蹄下扬起遮天蔽日的沙尘,与塞外吹来的寒风揉作黑云,猩红的土地与昏黄的天幕将东来的杨柳春意逼退,一寸寸退回江南。

大邺人心惶惶,即便朝廷发诏安抚也挡不住百姓南下奔逃的脚步,豪富之家出城的车马绵延堵塞数条街巷,平头小民背着干瘪的包袱如惊慌的食草动物一般在缝隙中乱蹿。

城外的流民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进不去的城如今合不上门,城里的人主动跑出来成为新的流民。

从前的大邺挡不住人来,今天的大邺同样挡不住人走。

阴冰与徐赫的死讯同一天传回大邺,云门关、留柳关失守的消息紧随其后。

最令人讽刺的是,阴冰并非以身殉国,而是死于自己人之手,有人自称顾文章旧部,打着为顾文章报仇的旗号一箭射死了毫无防备的阴冰。

阴冰何其无辜,本应是史家大书的英雄,却因旁人一己之私成为权力斗争下潦草带过的受害者。

朔州又何其无辜,无数血肉铸成的钢铁防线成了第一个被破开的关隘。

文御见报不由得笑出了声,哈哈大笑,一双琉璃似的眼睛赤红欲血。

国难当头还有人忙于内斗,的确好笑。

但面对如此可笑的事,裴靖只扯了下嘴角,因为宁宴,她笑不出来。

武帝好战,顺帝无道,新帝荒诞,大凉人心失衡早在意料之内,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国难当头,向来为人视作希望的朔州军成为压向骆驼的第一根稻草,朔州军终是被党争权斗碾成了一摊烂泥。

自此往后,曾被誉为大凉最后一道防线的朔州军会沦落成笑话,声誉、名望、地位、人心一落千丈,不知藏在何处的凉国侯宁宴也会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人们越是怀念曾经喋血奋战的朔州军,便越对眼前这支内讧的军队感到愤慨,越是盼望凉国侯驰援救命,便越憎恨躲在大邺迟迟不作声的宁宴,天高路远,真相囿于方隅,只剩无端揣测与恶意肆意蔓延。

李制,当真又狠又毒!

但幸亦不幸,亦或者是报应,纵使李制等人在大邺奋力经营,拼命排除异己,却还是阻止不了家道衰落的脚步。

徐赫之死只是开始,在此之后,众皆认为“未来可期”的那些贵族将领在真正兵戎相见的战场上原形毕露,如风摧林倾,死伤无数,留下的军队治权被他人陆续接管——孙闻率泸绵黎姚四州两万兵马北上支援代州,阴玄德出京畿与次子阴玄一同支援留柳关,明景良副将花里溪往河北道补充支援新秦关。

摩挲着纸上阵亡将领的名字,全是知名挂号的世家子弟,文御表情僵硬如石,唯独眼中充满了坐视仇痛的癫狂,他不敢放声大笑,忍得浑身颤抖,扶案的身姿像风中的幼苗。

原来操纵皇室百余年的军功贵族也有外强中干的一天,原来李制疯狂揽权只是为了掩盖儿孙的一无是处,原来只需碰到一个硬茬子他们便会立刻溃散如流沙!

原来如此!

文御让裴靖以文城的名义给几家送去慰劳,得知情况属实,他心中狂喜,立马按耐不住地带裴靖去大理狱要人,要求大理寺即刻释放宁宴出狱,允其戴罪立功。

大理卿却说犯人不肯认罪,既未定罪又谈何戴罪立功?

宁宴难得聪明,竟听出了言外之意,迫不及待便要认罪,无一不认,只求尽快放他出去。

裴靖吓一跳,赶紧给宁宴使眼色让他闭嘴。

宁宴一旦认罪,等待他的便只有立刻行刑,哪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大理卿仍不泄气,“口头承认也……”

“放肆!”见大理卿仍有诱供之意,文御赶忙出言打断,横眉怒斥,“尔为结案,竟敢利诱,简直胡作非为!”

裴靖随之亮出敕书,“我奉陛下之命要求释放凉国侯出狱,尔敢不从?”

大理寺还真敢不从,只是不敢明说,而是言辞恳切地劝说文御三思,宁宴尚未经历审问定案,说入狱便入狱,说出狱便出狱,此举将大凉律令的信誉置于何地,将刑部和大理寺的声名置于何地?若大理狱一味顺从,将来史家又当如何撰写此事,如何评价宁宴以及包庇宁宴之人?

文御被问得张口结舌,对方说得句句在理,他一时无从反驳,只好敦促大理寺快些审理,万勿拖延时间,限三日内结案。

大理卿又苦了脸,说朔州路途遥远,往返不便,另有一干人证尚未找到,恳请宽限几日。

文御深知这番话乃推托之词,大理寺不会审问宁宴,也不会去调查取证,可惜他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让宁宴先在牢里待着,遂宽慰宁宴暂且忍耐,暗示其不要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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