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户枢有蠹68(1 / 2)

新科取士共八十人,三十名进士,五十名明经,一场加试,两道时务策,几乎全军覆没,个中所涉及的舞弊手段可谓五毒俱全,冒名、冒籍、代笔等等不一而足。

文御气得脸色煞白,强撑着回到东宫,吼完“三司彻查”便晕倒在座上。

裴靖现在对那张暗金雕龙的丝绸软座一点都不好奇了,不到一年的工夫,文御这般性格温良之人亦因政务不善而多次失态,还被气晕了两回,体弱是真,做皇帝容易折寿大概也是真。

本次舞弊大案查得很快,不出二月便有了结果。

虽事先猜到科举舞弊不会只有冒名顶替这种简单伎俩,但没想到这些蠹虫玩的花招极其胆大妄为,借行卷、温卷之名收受贿赂致解头三易其人都只能算是寻常事,指定府州荐送的举人可免试登第、主司违规公荐通榜亦成“惯例”,林林总总简直骇人听闻。

从下至上,从外至内,从举人、生徒至主司,几乎找不出一个干净环节。

三司溯源,发现舞弊之风由来已久,积弊源头自不必说,然此事压至今时今日方被揭穿绝非仅天子失察之过,必有众人为之隐瞒,况且科举涉及整个官僚集体,单一元青不可能经年累月上下其手而不为外人所知,个中定有其他势力参与。

一番追究下去,果然牵连甚广,元党得赦之人再次获罪,外戚成员亦未能幸免,一时朝班位空近半数。

虽可以肯定有外戚手笔在内,但裴靖仍以为案发在于文御临时起意打了有司一个措手不及,直到见到侍疾的李英娇她才意识到,即便没有加试,也会有其他“临时起意”的环节出现,靶子已就位,只差一支箭,文御的加试于外戚而言不啻于雪中送炭。

想来李制定十分感谢文御,连带着李英娇都体贴了许多,这位比太子还要尊贵的太子妃难得亲手端着汤药,握着丈夫的手,劝说丈夫“良臣难得,莫要置气”,可惜浓妆艳抹并不能掩盖住脸上的试探与算计。

文御抽回手,低垂着眼睫,表情淡漠地“嗯”了声,不抬头,也不接汤药。

见裴靖这个外人杵在一旁看着,李英娇有点挂不住脸,表情悻悻地将汤药放在案上,叮嘱张赋秋好生伺候文御,便冷着一张脸离开了。

人一走,文御眉眼间的冷漠立刻被喷薄的怒火挤满,气得嘴唇发青,一脸灰败。

裴靖见状,立刻明白了李英娇所言的含义——舞弊案不可能只处置元党嫡系,其他余孽、尤其是曾任职考功司的杜鉴当如何处置,此事最终是流于警告还是形成实质,皆看文御的选择和接下来的表现。

为了彻底扳倒元党余孽,李制可以不在乎暂断几条臂膀,但文御根基不稳,可用之人亦有限,不能不在乎。

其人果真睚眦必报,毫无忠义可言。

裴靖端着药,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看看药,再看看气若游丝的文御,又叹了一口气。

张赋秋说去送太子妃,把药一递便一去不回,眼看药快凉了,她端得手都酸了,文御到底喝是不喝?她还着急回宫观当值,哪能一直在这儿浪费时间,“殿下,该喝药了。”

文御有气无力地摇头,“喝不下,倒了吧。”

裴靖不敢听文御的,眼下殿内只他二人在,文御所言无人为证,万一倒药时被人看到,怀疑她苛待太子,她可说不清。

看在这人是太子的份上,她好言相劝,“殿下请以身体为重,勿令亲者痛、仇者快。户枢有蠹,只手遮天,张扬跋扈,犯上作乱,诛之仍需仰仗殿下……”

“太微,”文御蓦然打断这段没有一丝感情全是敷衍的劝慰,“你是亲者还是仇者?”

“臣非仇者。”裴靖觉得这话问得属实多此一举,即便她是仇者也不能认。

“非仇者……”文御喃喃自语地重复了一遍,末了脸上露出个清浅的笑容,“还烫吗?不烫端过来吧。”

裴靖松了口气,扶文御坐起来,用金匙喂着。

喂到一半,文御突然发问,“你很急?”

裴靖一怔,连忙否认,“臣不急。”

她确实着急回宫观,但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那你是想呛死我?”文御气笑了,这一匙接一匙的,上一匙还没咽下去下一匙又塞进来了,恨不能掰开他的嘴给他灌进去。

裴靖干干一笑,放慢了速度,她哪里知道文御喝药有这么多讲究,汤药也敢一口一口慢慢咽,对自己可真歹毒。

好歹喂罢,她起身告辞,文御却拍了下床沿让她坐,她只好又坐回去,听听这人要说什么。

“杜鉴此人,你以为如何?”文御说到这个名字时微微皱了下眉。

“唐少师德厚流光,宋中丞高节清风,舒祭酒虚怀若谷,林宾客材优干济,宁补阙……光明磊落,画凌烟、上甘泉指日可待,殿下唯缺七窍玲珑、守经达权之辈。”裴靖将文御看重之臣夸了个遍,但未明说杜鉴行是不行,她才不去挑拨君臣关系,免得事后背锅。

“怎么不说说你和星纪?”文御眼中含笑,表情一生动起来,气色看着便好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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