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忠君忘己62(1 / 2)

忠君,忘己。

当千斤重的墓门隆隆关闭,当黄土在青天下聚起坟堆,裴靖,这位刚刚上任没多久的新任太微,耳边仍然回荡着这句言简意赅的叮咛。

穆昭胸口喷出的血热烈滚烫,在尘埃里开出鲜红的花,为先帝的灵魂引路,也印证着她乏善可陈的一生——心中无己,目中无他,誓死效忠唯一的君王。

这样简洁明了的人生轨迹,现在成了裴靖唯一的出路。

她将要在这条窄径上独自前行,过往所有的努力都成为了泡影,纵使武功盖世也抵不过一句“当杀”,纵使志向未竟也不得不三缄其口,她将包括生与死在内的一切都系于皇帝文城一人之身,将所拥有的一切都奉予这个陌生人。

更奇怪的是,她说不出心里的感受,无悲也无喜,不似天市焦虑悲痛,亦不似宁宴疑惑愤懑,仿佛没有心,只有一团莫名其妙的东西和一具空荡无所存的躯壳。

她以为自己会感到不公和怨怼,然而并没有,反倒觉得理所应当,因为她是日躔禁卫军。

这个军号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套在小重山上每个人的心里和脑海里,纵使想得再多,也想不出它圈禁的范围,它是枷锁,也是习惯,更是信条,不必时时宣之于口,也会永远顺从,永远无法违背。

或许它可以换一个更具象的名字,叫做“忠君爱国”。

夜晚,行者至宿所过夜。

裴靖试图将自己的“忠君”表现出来,但文城拒绝了,令她退下,不必守着,她的心情霎时变得复杂起来,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总之暂且听命躲避。

她走向屋后花园,那里远离灯火,但离文城很近。

谁知园中已有人在,那人笔直地站在一棵枯树下,人影和树影融为一体。

她悄悄摸上刀柄,准备先发制人。

“是我。”风里传来温柔如太息的声音,来者按住她的手,抬手摘去她脸上的面具,低头准确地咬住了她嘴唇。

裴靖身心一松,各种难言的情绪夹杂着积蓄了半年的思念霎时间迸发,一股脑地涌上心头,“阿迟……”

对方没有说话,只将她尾音吞下,双唇辗转难分,舌尖勾连抵弄,呼出的气息逐渐浓烈迫切。

奚迟一手紧紧搂住裴靖的腰,一手从头发摩挲至脊背。

裴靖枕在他肩上,心里着实委屈,手臂忍不住又收紧了些。

“等等……”奚迟像是感到窒息一般做了两个深呼吸,赶紧转移注意力,“你的伤还疼不疼?”

“不碍事。”裴靖知道这人在想什么,遂故意使坏,踮脚歪头,一口咬向对方的咽喉。

她喜欢听奚迟动情时又哑又紧的嗓音,像一匙掺了花蜜的红豆沙,馥郁又缠绵。

奚迟果然禁不住逗,颤抖着用力抱紧了她,只恨不能融为一体,“别这样,这里不行……等我们回去,我去找你,任你处置。”

本是温存缱绻的话,裴靖听了却冷了心神,旖旎的情思在寒风中迅速结冰、崩解,“我不,我不想回去。”

奚迟拢紧手臂,将她扣进怀里,微微低下头依偎在她头顶。

二人迟迟未语,却又好像已说过千言万语。

“阿迟,我不想做太微。”看到奚迟,裴靖不必刻意沉思,心里那点奇怪便一下有了答案,她心有不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诉说这份不舍。

“我知道,我都知道。”奚迟轻声应答,一下一下慢慢拍着裴靖的脊背安抚她,“莫怕,若你实在不愿,我定会想办法帮你,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着你,宴哥也会。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哪怕他明日离去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追随你。”

裴靖深知奚迟所言不假,但她不愿意,她不愿将奚迟、乃至于宁宴,两个无辜者的人生也绑上这条随时可能沉没的船。

“我不怕,我是太微,会一直庇护你们。”释然是一瞬间的事,不过她心里很清楚,只所以“释然”,是因为没得选,若她拒绝,便会立刻因“不忠”被处死,若接受还能多活几日,再为奚宁二人筹划一番。

协助宁宴是她和奚迟的执念,他们无法实现的梦想和抱负将为宁宴铺开一条坦途,在宁宴手中开出繁花,她不会放弃,哪怕只剩一天、一个时辰,她也要拼尽全力将宁宴再往前推一点,即使只前进了一尺一寸,她也死而无憾。

“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要你跟随我。”她听着奚迟的心跳,不希望它停下,透过心跳,她听到了前进的脚步声,“你不是说要帮助宴哥达成所愿吗,他大有可为,别让他戛然而止。”

说罢,她笑了笑,“说不定陛下可以长命百岁呢!”

话虽如此,可二人心知肚明,这并不是太微一职最令人抗拒的原因。

奚迟沉默良久,缓缓道,“抱歉,请恕我不能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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