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机械树苗112(1 / 2)

看到罗夏杯已空,蜂鸟殷勤的给他满上酒。

然而当教授提出续杯的要求,却被她拒绝。

“您那饱受病魔折磨的大脑太脆弱,承受不起酒精的过度刺激,出于您的健康着想,切莫贪杯为好。”绿发少女一本正经地说。

“您瞧,我被管的死死的,太可怜了!”帕雷诺教授向罗夏摊开双手,满脸委屈。

“蜂鸟小姐是一位称职的护士,美丽又温柔,我真羡慕你能得到她的体贴关照。”罗夏笑着回答。

绿发少女摸摸蒙面巾,灵动的眸子白了罗夏一眼,仿佛在嗔怪他口花花,连自己的脸都看不见,怎么知道是美是丑?

“照顾我这个绝症缠身的糟老头,委屈她了。”帕雷诺教授叹了口气,“蜂鸟有资格成为受人敬仰的大人物,在更广阔的舞台上发挥才能,而非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护士。”

“说到才能,教授先生,您本人才是真正的天才。”罗夏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不显得太嘲讽,“五十年前为可可镇设计的抽奖和献祭制度,直到今天还在发挥作用,甚至被当成一种传统,您创造了活生生的民俗。”

“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好心肠,当年设计这套制度只是突发奇想,想在可可镇做一场社会实验,看这项制度会如何改变当地人的生活。”帕雷诺教授坦率的说。

“这五十年来,您一直在跟踪可可镇的变迁,想必积累了大量田野调查资料,我很好奇您自己如何评价这场社会实验。”

罗夏的语调,多了几分诚恳的味道。

帕雷诺教授所谓的社会实验,排除其中有意无意的反人类成分,还是有一定价值的,值得认真探讨。

“我个人认为,这场实验大体是成功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时代的变迁,这套制度也变得越来越不合时宜了。”

帕雷诺教授戴上了夹鼻眼镜,看起来更像一位睿智的学者。

“五十年前,可可镇还是一个封闭的小村落,人情世故主导社会秩序的方方面面,没必要也负担不起完善的法治建设,在这种情况下,简单粗暴绝对公平的抽奖制度,可以起到制衡村里各方利益的作用,对自然法构成了有效的补充。”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当人造的制度演变成约定俗成的传统,变成他者眼中的民俗,从自然法的补充变成自然法自身,越来越保守就成了这项制度必然的归宿。”

罗夏点头认同帕雷诺教授的自我剖析。

世间一切民俗都是被建构的产物,结构主义社会学的观点放在奇幻世界也适用。

帕雷诺教授不只是一位结构主义者,他走的更远,亲自下场建构民俗,把可可镇当成实验田,甚至用全镇居民的命运做社会实验。

包括经济学和社会学在内,几乎所有社会科学研究的课题都存在一个共同的痛点——如何做实验?

物理化学实验可以在实验室里搞定,数学家只需要在纸上演算,无论实验成败与否,后果大体是可以约束的。

然而社会实验不一样。

实践任何社会理论都要付出无可估量的代价,一种经济理论可以让一個曾经无比强大的国家瞬间陷入休克,一种社会思想可以让全世界受苦受难的人起来反抗压迫,掀起席卷全球的赤色风暴。

哪怕只是验证一项简单的民族划分原则,也有可能导致原本团结的国家一分为二,使肤色、语言和信仰相同的人们互相指斥对方非我族类,爆发无止境的血腥仇杀。

帕雷诺教授在可可镇进行的社会实验,倘若放在罗夏前世,不知多少学者暗地里羡慕的淌口水,明面上还得对这种草菅人命的魔鬼行径口诛笔伐。

不经实验的理论不值得信任,然而拿人类社会做实验就等于把人当成工具而非目的,帕雷诺教授这种行为算不算反人类?

罗夏无法确定。

“自从十年前可可镇通了铁路,血祭的实用价值已经被风塔取代,抽奖制度其实早就该废除了。”

帕雷诺教授似乎在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然而话锋一转,自责的口吻又变成挖苦。

“五十年前我设计的制度,之所以留存至今还有人拥护,只能说明多数镇民需要这项野蛮的风俗,对抗某些披着文明外衣、实则更为野蛮的新制度。”

罗夏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教授先生言之有理。

“帕雷诺先生,今后你有什么打算?”罗夏换了个话题。

“我在外面已经漂泊太久,是时候回威普顿安度余生,正好蜂鸟也得回去相亲了。”

“您不打算再做别的研究?”

“即便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份精力,还是先把手头的工作妥善收尾吧。”帕雷诺教授苦笑,“我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总不能全指望后人的智慧,那就太不负责任了。”

“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在威普顿相遇。”罗夏说。

“那样最好,难得遇到和我脾气相投的年轻人,我也想多跟你聊聊。”帕雷诺教授扶着桌子站起身,“临别之前,想不想听听我的建议。”

“您请讲。”罗夏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迁徙城的主脑,大多没有善恶观念,只对绘制地图感兴趣。”

“趁着年轻,多走走,多看看,如果你去过的地方足够多,阅历足够广博,可以用自己的见闻和地图在德洛丽丝这里交换资源,很多好东西只有她这儿有,别错过。”

深深看了罗夏一眼,帕雷诺教授接着说:

“除此之外,我还建议你参观一下迁徙城的室内花园,机械树苗圃值得一看。”

“我会记住您的叮嘱,后会有期。”

罗夏握住教授伸过来的手,与他道别。

教授接过蜂鸟递来的礼帽,戴在头上,转身离去。

罗夏无意间发觉,一根花白的头发从帽子内衬滑出,悄无声息的飘落在地。

他不动声色,直到教授和蜂鸟离开棋牌室,才把那根头发拾起,收进储物袋。

……

帕雷诺教授和蜂鸟,连夜离开迁徙城。

罗夏一行接受德洛丽丝挽留,在城里过夜,明天早上继续寻找失散的同伴。

德洛丽丝还很热心地帮他们把两辆喷气车从雪地里挖出来。

迁徙城自带构装工厂,生产的构装体主要有三种:脊椎虫、铁卫兵以及工程兵。

顾名思义,铁卫兵是战斗单位,工程兵则是技术兵种,负责采掘矿场和维修机械。

德洛丽丝对喷汽车很感兴趣,借给阿佳妮两部构装工程兵,帮她和罗夏修车,还免费提供工具和零件,换来一本讲解喷汽车构造的说明书。

众人过去两天狩猎所获的战利品都装在车斗里,用绳子牢牢固定住。

翻车之后,战利品没有遗失,连同车辆一并被迁徙城回收,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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