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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是谁见了这样的场景,都难免会觉得惊悚,更不要说是两个半大的孩子了。

这一次,就连半夏的声音当中,都已经带上了哭腔。

“仙人哥哥。”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候,她居然也依旧记得要压低自己的声音,不能够惊动任何人,“你、你的乌鸦难道是妖魔吗?”

“他不是妖魔。”商长殷向前走了几步,半蹲了下来,让自己不是那么的具有压迫感,以便稍稍的减低一些半夏对自己的警惕与戒备,“他是我的契约者。”

“请放心,半夏,阿阑并没有任何的恶意的。”

应该很难有人能够抵挡的住被商长殷如此珍重的对待并且注视着的时候,还能够意志坚定的从其中逃脱的。无论是半夏还是小男孩,都非常明显的有被安抚,至少他们并没有当即叫出声,把大人给引过来。

“半夏,你在和弟弟干什么呢?”商长殷一边这样询问,一边朝着小男孩看过去。

对方的腮帮子还是一股一股的,显然正在咀嚼着什么。商长殷朝着那边微微的倾了倾身子,于是闻到了一点点的草汁的味道。

那么,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呢?

半夏心疼自己的弟弟,所以在所有人都睡着了之后,悄悄的给弟弟带来了能够充饥的食物。

那或许是她白日里在汤山上挖到的什么灵植,也可能是少女因为长年在汤山上穿行,所以观察并且寻找到的能够入口的草叶。总而言之,她悄悄的藏了一些,并且也偶尔会像是这样,当弟弟妹妹实在是饥饿难耐的时候带给他们。

父母究竟有没有发现这件事情呢?半夏不知道,也不敢去问。

大家都在一区努力的维持着这种表面上的平和,好像这样就可以心照不宣的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半夏。”商长殷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白天的时候,明明你的弟弟饿了,父母却并不愿意给他食物、甚至不允许他说出口呢?”

半夏不知道商长殷当时就在门口偷听,还以为这是什么仙人所独有的的手段,即便当时并不在现场,也能够将发生的一切都知之甚详。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您、您不会责怪我和弟弟吗?”

“因为什么而责怪你们?”商长殷反问,“只是因为你们感到了饥饿、并且吃了东西吗?”

半夏的眼睛里面已经开始有泪水蓄积,是她非常努力的憋了又憋,才没有让那些眼泪夺眶而出:“我们分明已经蒙受了来自仙人的福泽,结果却还是这样恬不知耻的会产生可怖的欲望……”

“这、这已经是对仙人……最大的冒犯了啊。”

至少商长殷并不这样认为。

南国的七皇子拥有着许许多多的欲望。他好华服,好美酒,好玉盘珍馐,虽然不能够说是穷奢极欲,但是也从来都不去掩饰自己对于这些东西的喜好。

欲望在他这里,并不是什么需要羞于口说出的东西。他会大大方方的将自己想所想要的全部都说出来,然后去得到和达成。

人活一世,如果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敢大大方方的说出口,连自己都需要去隐瞒和欺骗的话,那么这一生——未免活的也太小心翼翼、太束缚在网中了。

或许有的人会这样去要求和束缚自己。

但是,商长殷这一世原本就是奔着退休和享受来的,因此自然不会让任何的令自己受委屈的事情发生。

南国的七皇子过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恣意和畅快的人生。这是随便从南国帝都的街道上抓任何一个人过来询问,都能够从对方的口中得到的不变的答案。

但是,商长殷并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半夏这样一个不过豆蔻年龄的少女身上。

因此,面对半夏那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说出的话语,商长殷并没有去指责这句话当中的那些扭曲的思想,只是依旧保持着和先前一样的语调,甚至面上露出来了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看着当真就像是那将要随风而去的仙人了。

“为什么这样说?如果连这都要被归类到冒犯当中的话,那么也未免有些太过于小心眼了。”

半夏有些小心翼翼的去看商长殷,后者如今在她的心目当中,依旧是仙人的身份,因此对于他的话,半夏几乎是有问必答,也从来都不会去考虑和怀疑什么。

“真的吗?”半夏迟疑的问,“您不会责怪我这样的行为吗?”

在商长殷再三表示自己不会将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之后,半夏看起来才终于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的叹了一口气。

她小声的拜托着商长殷稍稍的等自己一下下,随后安抚着弟弟尽快重新陷入睡眠当中。好在,或许是因为终于有食物能够填满空荡荡的腹部的行为,小男孩并没有怎么哭闹,没怎么需要半夏费工夫,便已经重新睡了过去。

半夏将被子帮他掖好,在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才离开了房间,小步小步的磨蹭到了商长殷的身边。

“仙人哥哥……”她喃喃着,但是却又说不出什么旁的话来——毕竟就算是半夏自己,现在脑子当中都是一片混乱的,甚至是连一个完整的、正常的字句都没有办法说出来。

毕竟……她今天做的所有事情,都已经能够称得上是大不韪了。哪怕是半夏自己在事后回想,都会惊讶于她居然还能够做出如此胆大的行径。

“我们出去说吧?”商长殷问。

半夏也不想打扰到自己的家人,因此便也胡乱的点了点头,认同了商长殷的提议。

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从半夏家里走了出来,来到了庄上一个偏僻静一些的地方。夜晚的时候,一切都静悄悄的,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唯有间或的虫鸣声在耳边若有若无的响起,表明着四周姑且还不是一片的死地。

半夏忐忑不安的搓着自己的手,仰起头来去看商长殷。

她不知道将会落到自己身上的,是什么样的审判。

然而和半夏预想当中最好的结果都还要更为不同,她面前的“仙人哥哥”没有斥责,也没有任何的要怪罪的意思。

“半夏。”商长殷只是问,“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生气?”

“……唉?”这却是半夏完全没有想过的了。

但是,本着既然是商长殷的问题,那么她也就应答尽答的态度,半夏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都同商长殷和盘托出。

从半夏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她便被父母和亲长教导,她们能够像是这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面,全部都是因为有着来自于仙人所降下的福泽。

仙的负责笼罩在整片仙城当中,即便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寻常人,却也因为拥有了这样的福泽,所以在成年之后便不会老去,不会有疾病和灾痛。无论是过高还是过低的温度都无法对他们产生真正的、致命性的影响。

他们也不需要通过摄取食物来维持生命,自然也不必受到可能因为气候的变化、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而导致的粮食短缺之苦。

仙人几乎已经将所有的、在生存的过程当中可能带来危险和死亡的选项都为人类全部清除。他们需要做的,不过是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的活下去——仅此而已。

所以、所以啊。

既然已经受到了来自仙人的这样恩重的对待,他们就算没有办法报答仙人,也不应该做那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之事,去给仙人添麻烦才对。

能够降生在云天仙城当中,并且于仙人这般的庇佑之下存活,这已经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泼天的富贵了。或许在最早的时候,仙人们其实并没有对人类有任何的要求和约束,但是因为惧怕于自己的行为可能会触怒到仙人,所以人类严格的约束自己的行为,谨小慎微。

宁可一刀切的全部斩掉,也绝对不放过哪怕是一丁点的可能的纰漏。这就是人类为了保有自己身上的负责,而决定要落成的束缚与规则。

你不需要食物,所以你不能说饿。

你不会因为温度的高低而受到伤害,所以你不能说冷热。

你不会有伤痛和病症,所以你无论遭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都不可以抱怨,不能哭、不能疼。

商长殷听的直皱眉。

这已经远比他原本所以为的还要来的更为恶劣。便是存天理灭人欲,也不过如此了。

这样的“规矩”下一板一眼生存的人,真的还能够从广义的定义上将他们称之为“人”吗?那和戏台上受到透明的丝线所操纵的人偶,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不谈这些,姑且只看这个人类似乎没有任何的死亡的点,而只有新生儿不断诞生的现存的规则……商长殷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看到了某种可怕的、注定会到来的人口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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