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顾雪琴的遗嘱（1 / 2）

临近除夕，一场大雪过后，京城部分地方开始张灯结彩，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郑光明约摸五十来岁年纪，戴着厚厚的眼镜，身着风衣，夹着公文包，急匆匆穿过一条狭窄的胡同，来到一处也没挂灯笼的门前，推门进入一个十几平方的小院。

小院里积雪未有清理，没过了脚踝，一串脚印通向正北方向，京城常见的三间小平房，其中靠东的一间，亮着昏暗的灯光。

郑光明敲响了房门。

“进来吧。”屋里传来顾雪琴的声音。

郑光明推门而入。

屋里似乎暖气不足，有些寒冷，顾雪琴裹着被子靠在床上，几丝白发飘散在清瘦苍白的脸上，神情委顿。见来人，两眼闪过一丝欣喜的亮光。

郑光明走过去，握住顾雪琴的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顾雪琴道：“光明啊，你来啦？吃过了吗？坐坐坐。”

郑光明：“顾老师你就别管我了，你回家这段时间，恢复得怎么样？”

顾雪琴：“光明啊，不瞒你说，我觉得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来，你去把老何那照片拿给我一下，在那书架上。你来了，我还有个说话的人，咋俩就说说话吧。”

郑光明站起来，去书架上翻了翻，找出了一个相框，递给顾雪琴。

顾雪琴拿手摩挲着相框里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的照片，摩挲着，渐渐眼里涌出了泪花。

顾雪琴：“光明啊，我跟你说啊，这人老了，真没啥意思，还是像老何这样好哇，没病没灾，说走就走了。今儿我找你说说事儿啊，你别嫌我老太婆话多，啰哩啰嗦的。”

郑光明：“顾老师您千万别这么说，您的事儿，学生能出一份力，是我的荣幸。”

顾雪琴：“你这孩子，忒实诚。你知道的，我这一辈子呀，命运多舛，早些年父母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中去世，留下我和姐姐相依为命。好不容易熬过来了，改革开放了，稳定了下来，和阳阳他爸结了婚，没几年阳阳却又出事儿了。阳阳他爸，是活活伤心死的呀。”

说到这里，顾雪琴拿手绢擦了擦双眼。

顾雪琴：“阳阳他父子俩走后，我那段时间都恍恍惚惚的，不知生活该怎么走下去，浑浑噩噩过了好些年。后来遇到了老何，老何是个明白人，经历过事儿，他告诉我，心中要有大爱。要不是他，我恐怕都走不到今天。”

顾雪琴开始抽泣。

郑光明：“好了，顾老师，什么事儿不能过去啊，过去了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雪琴哽咽着说道：“我这一辈子啊，就求个良心平安，那些过去的沟沟坎坎就不说了。眼下我这身子骨啊，一天天的怕是不行了，自个儿也没那力气去处理一些事儿。我有些事儿，得靠你帮我办一下。”

郑光明：“顾老师，您说，学生一定全力去办。”

顾雪琴：“我这人吧，清贫教书一辈子，没留下什么，就这一屋子的书，舍不得扔，有好些还是我爷爷那一辈儿留下来的，当初可是费了好大的劲从老家搬了过来。在京城又搬了好多次家，丢了好些，想想都可惜。你联系下学校，看看这些书有没有啥用，啊，不管有用没用，反正就委托你给这些书找个好去处，行吗？”

郑光明：“行，我来联系学校。顾老师您就放心吧，您为学校工作了一辈子，您留下的这些书是学校一代又一代人的财富。我会跟学校这边沟通处理好的。”

顾雪琴：“这第二桩事儿呢，你大概知道一些，上回在医院的时候跟你提了一嘴。前一阵子不是让你给那小伙子打了两万多嘛，就是那小伙子把我救下来送到医院的，那钱是他帮我还垫付的医疗费。那是个外地来的小伙儿，送快递的，人也聪明，心眼好，我在医院全靠了他。你说我就一孤老太婆，他还天天来看看我，还变着花样给我买好吃的。这种人，你说现在这个世道，哪里去找去？”

郑光明蹙眉沉思道：“他应该是怕您不还他钱吧？对一个快递员来说，两万多算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顾雪琴：“刚开始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后来试了几次，发现他更在乎的是被人冤枉交通肇事，那钱对他也是很重要的，是他跟别人东拼西凑凑起来的。可是后来，派出所给他澄清了，你不是也把钱还给他了么？他后来那几天还是差不多天天来一趟看我陪我聊天呢。这就不能解释了。光明你认为他是怎么想的呢？”

郑光明摇头。

顾雪琴恍然一笑：“我发现，如果用‘人人都是利益关系’的角度，这个小伙子的行为没法解释。有一天我突然想通了，他就是觉得我这孤老太婆可怜罢了。”

郑光明笑了：“就这么简单？”

顾雪琴：“是啊，就这么简单。我们搞法律的，一辈子都是在跟罪犯打交道，思维固化了，任何事情都是要去找动机，找原因。可是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不是罪犯，正常人的思维里，不仅仅只有利益，还有爱恨、同情、包容等等，对吧？”

郑光明微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