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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克无形之间提高了她对男人的审美——他尽管其貌不扬,却有一颗诚挚的真心,每次夸赞她时,都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眼光绝不会跑到她连衣裙的领口那儿。她能感到他对她的爱,是灵魂对灵魂的爱,而不是一具躯体对另一具躯体沉闷的回响。

想到这里,切莉打开手包,掏出一张钞票,拍在吧台上:“结账,只埋我的单,不要算多了。”说着,她讥诮地扫了一眼周围的男人,“一杯酒才几个钱,你们在钱包里掏了十多分钟,都没能掏出一个子儿来,真够丢人的。下次在舞厅请人喝酒,记得先数数钱包里的钱够不够。”

那几个男人顿时涨红了脸。他们不是不想给切莉结账,只是想多揩点儿油再结账,谁能想到切莉居然自己掏钱,痛快地埋了单——有钱的小妞儿到舞厅来干什么,逗他们玩儿吗?

切莉拿着手包,摇摇摆摆地走出舞厅。

她的酒量很好,一整瓶白兰地下肚,都不会让她步子摇晃,今天却有点儿反常,没走两步就一阵头晕眼花。

夜风拂过,她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那些酒,被人掺了东西!

该死,她应该警惕点儿的。都怪过于安逸的生活,让她丢掉了警惕性。怎么办?距离大马路还有一段距离,那个下药的人肯定已经跟在她的身后了,她要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厄运?

眼前的景象像湖泊里的倒影,扭曲,扭曲,继续扭曲。她眨了眨眼睫毛,想要扶住旁边的墙壁,却扶了个空。她的眼睛已经开始说谎了,墙壁离她远远的,眼睛已经开始说谎了。

切莉打了个寒颤,心中除了后悔还是后悔,她不该背着埃里克来这个下三滥的地方。幸好她的包里还剩了一点儿钱,也许可以给那个下药的人 让他看在钱的分上滚远些……不 不能这么做 这么做的结果很可能是人财两空。

怎么办 怎么办……

谁能来救救她?

这时 一只酒气熏天的手抓住了她戴着手套的手——也许不止一只手。有人笑眯眯地问道:“小姐 你好像喝多了 走路都走不稳 要我送你回家吗?”

走开 走开。

切莉深吸一口气 使劲儿甩开他的手。

那人哼笑一声 转头对同伴说:“这妞儿还挺有劲儿。”

“女人都这样 骑两下就老实了。”

“谁先来?”

一个人急切地喊道:“我先来

我先来!之前都是你们先 这次必须是我先。他妈的 你们没看见她看我的那眼神儿……今天说什么我都要第一个办她!”

切莉的头脑眩晕到极点 大着舌头骂道:“去你妈的——别碰我!你们要是敢碰我……我情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话音落下 哄笑声一片。

“你们听见没?”

“听见了哈哈哈哈哈 她居然有情人?”

“小姑娘 你情人知道你晚上去舞厅吗?还是说 他有个戴绿帽子的爱好 自己的马子去舞厅都可以视而不见?”

晕 晕极了。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的手指有几根 却仍然强撑着回骂道:“滚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 去、去舞厅的男人基本上都有家室……他们能去 我为什么不能去?难道我比他们低一等?”

“这话说的 你当然比我们低一等 因为我们能用你 而你不能用我们。”

切莉被这句话激怒了。如果她还有力气 肯定会像个趾高气扬的小泼妇一样骂回去——那事儿明明男女双方都能得到快乐 男人却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觉得自己得到了女人。这种自认为高女人一等的男人最愚蠢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女人靠装处女大发横财——没见过哪个男人靠装处男 蒙骗愚蠢的女人发财的。

只可惜她眼花又耳鸣 没力气发表这番高见。

下一刻 不知是否她的耳朵也开始说谎了 周围的哄笑声、令人作呕的讨论声忽然消失了 一颗面目扭曲、鲜血淋漓的头颅滚到了她的脚边 吓了她一跳。不过 等她定睛再看过去时 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又消失了。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惊吓之后 她出了一身冷汗 药的效力也随着冷汗流了出去。扭曲的光影不见了 嘤嘤嗡嗡的耳鸣也消失了 眼前的景象渐渐恢复了本来的模样。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似乎被下药 被跟踪 被侮辱 只是她睁着眼睛做的一场噩梦。

不 绝不是噩梦 她绝对喝过有问题的酒 也被几个混混截住了 至于那些人为什么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算了 先不深究这个 她要赶紧回家。

切莉拦下一辆出租马车 花了三个法郎 回到了郊外的别墅。

她忍着醉酒后的头疼 蹒跚着走到别墅的门口。三楼书房的灯光还亮着 埃里克还在作曲。看着看着 她的心中忽然涌上了一股强烈的愧疚和委屈。

他不会知道她今晚的遭遇 也不会知道她受了多大的惊吓……她既庆幸于他不知道 又委屈于他不知道。

切莉揉了揉眼睛 呼出一口气 决定将一切抛在脑后 先去洗个澡 睡上一觉 所有的谜团留到明天再想。

她太困倦了 再加上酒意未消 以至于完全没察觉到白色山羊皮鞋尖上干涸的血迹。

——那颗血淋淋的人头 是真的 不是她的幻觉。!

晚上,切莉刚刚出门,埃里克就跟在了她的身后。

他不知道她要去哪儿,跟在她的后面,既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也是为了掌控她的行踪。

她穿着低领、短袖、裙摆蓬松的墨绿色裙子,戴着帽檐如荷叶的麦秸秆草帽,下巴垂着长长的蝴蝶结带子,拦下了一辆敞篷马车。路上所有人都在看她,看她甜美的面庞,浓密的弯眉,小野猫一样狡黠的绿褐色瞳孔。她特别满意自己那两颗俏皮的大门牙,总是邀吻似的微张朱唇,向旁人展示它们。他看见一个小伙子一边跟站街女郎搭话,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张富有特色的嘴唇。

躁动的杀意再次涨满了心头。他闭了一下眼,强行克制住想要杀人的冲动,随手劫下一辆马车,翻身骑在马背上,跟了上去。

切莉的马车在一条黑黢黢的小巷前停下。她提着裙摆,袅然走到一家灯红柳绿的舞厅门口,递给看门的打手两个法郎。那两个打手像耗子盯奶酪似的紧盯着她,她也不生气,反而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任由他们打量。

走进舞厅后,她立刻脱下手套,将柔荑搭在吧台上。招待对着她的手看了又看,笑眯眯地说了两句恭维话,她就眨眨眼睫毛,故意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让招待看了个够。

她扭来扭去的腰,不停眨动的眼睫毛,杯子边沿的口红印,都像尖锐的针一样刺着他的眼睛。为了让自己的美貌更加有吸引力,她摘下了麦秸秆草帽,婀娜多姿地晃了晃那头浓密的鬈发。这段时间,她的脸蛋儿又晒成了迷人的火红色,配上舞厅迷离、昏暗的灯光,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馋得口水直流。不一会儿,她就被一个英俊的男人搭讪了。

那个男人被她甜甜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他也是这么被她迷住的。至今他都还记得她那些卖弄风情的小手段,轻揉他的衣领,用膝盖撞他的膝盖,故意露出背上的黑痣……所以,她现在是厌烦他了,想要故技重施,找其他人来呵护她,保护她吗?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一股焦躁而愤怒的妒火。

他想,她简直是一条斑斓的小毒蛇,圣经里欺骗参孙的达丽拉,一个妩媚却冷酷的小妖妇……他爱她胜过世界上的一切,恨不得将一切都赠予她,她却对着一个英俊得令人厌恶的男人微笑。她究竟把他当什么?

这时,男人灰溜溜地离开了,应该是没能讨到她的欢心。但舞厅里最不缺的就是好色的男人,很快又有人围在了她的身边,一个,两个,三个……高矮不一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原本只属于他的切莉 变成了舞厅里最耀眼、最受欢迎的女孩 人人都想俘获她的芳心。

他被她的放浪气昏了头 以至于没能发现有人往她的杯子里加了点儿东西 等他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切莉喝下了有问题的酒。

她为自己结了账 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他本想立刻带她回家 几个面目丑恶的混混先他一步拦住她 用粗俗且下流的言语羞辱她。

她的步子已经开始踉跄 却努力恶狠狠地骂道:“你们要是敢碰我……我情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原来她还认为他是她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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