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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梦境的魔力,就连一向谨慎的袁绍,也从中窥见了丝丝光亮。他眼前是那对双生子,正缠着拏离看他们所造的简易风筝。

“只要有足够大的动力,这个就可以搭着人,飞到天上去。”

袁术兴致勃勃地说,一边用手演示:

“到你们极人去不了的地方,我就能看见其他的世界……只要我飞得够高,说不定还能到新的世界去。”

拏离向来是唱红脸那个,也颇得孩童喜爱,对此温和道:

“你难道不害怕么?如果新世界也是像‘极人’一样的人呢。”

“如果是像我们一样的人呢。”袁术反问,“我不害怕,害怕的话,我一辈子也走不出地下。”

这样笼罩希望的故事,终究迎来了转折。

这一天,人们再次踏上大地。他们手中拿着武器,背着皮囊,要打到足够多的猎物,也要绘制新的地图。

先是一个人发现了异像。他们在林中穿行,阳光斜照,透过稀疏树荫,点点洒落。

一缕红光,照射在他脸颊,这光线带来了轻微刺痛。

紧接着,数道血色,从枝杈间,一道道流淌。人们惊慌失措,抬眼望去,天空已是血红。恐惧瞬间袭来,他们想往回走,数日积攒的信心开始动摇,将他们摇向黑暗、却安全的地心。

跨过溪流、翻过山丘,曾经美丽的景象,在红光下都摇摇欲坠。一只雌鹿疯狂地奔入山林。没有人挽弓,他们沉默地走着,脚步在枯叶上吱呀作响。

最后一条藤蔓被割开,树林消失在背后。眼前是一片断崖,光耀的太阳,本该高悬正中。

他们眼前,却是一片血红。一朵莲花,绽开在天空正中。那个高大的身影,在红光正中,如一座端庄的血神像。

祂幽幽开口:

“身如濯濯白莲光辉耀;

顶礼本师罗华观音佛!”

“太阳!”

一个人惊惧出声,他们都看见,太阳的一边,出现了阴影。

那影子越来越大,犹如蚕食般,渐渐将硕大的火球吞没。霎时间,世界如蒙黑纱,昏沉光线恰似黑夜,却比黑夜少了静谧,透露着朦胧的危险。

太阳,在他们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是那强大的新神!

莲花座中的鬼修,缓缓睁开了眼。

远望大地,玉霄子眼中是无边翻涌的血池。那是他出生的地方,歙南北境的袈裟悬海。也是正道修士们屠杀妖邪后,用于投掷尸体的天池。

皑皑白骨,在血海中堆积成岛屿,他便从此处诞生。

他活得够长,换了几具身躯,也曾亲眼见过那些仙人。和现在只会读几本死书的修士不同,曾经的仙人那般神通——他们抬手,便可分割海水;跺脚,就能掀翻群山。

玉神机的第一次死亡,就在这样的神通中得到了实现。

那个仙人,似乎要与他们同归于尽。她明明可以立地飞升,却决定用自己的躯壳封住血海,将他们这些妖邪围困于此。

玉神机死了,但他的阴魄,吞吃了血池中所有魔物的残魂,同时也蚕食了那仙人的仙蜕。

用那具仙躯,他创造了玉霄子。这孕育五百年的仙胎,是他登仙的最好容器。

如今,离他的目标,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善巧大悲降生罗华族;

上界独尊降服众魔军!

他缓缓抬手,感到星点愿力已经涌入他的身体。不只是真诚的祈祷能带来信仰,恐惧,也是一种力量。

天空暗得近乎落寞,玉霄子感到额上散发着丝丝凉意。他低头看去,密林中的人们跪拜一地,或许那墨团般的松林中还有,或许远处还有——他们顶礼膜拜的身姿,在黑暗中都是那么渺小而凄凉。

头顶传来滋啦声响,在仙道的感召中,这声音粗鲁而美妙。抬头望去,一阵轻轻的风,从莲花花瓣的缝隙间吹来,拂过他的衣襟。

雷云形成了旋涡,闪烁白光,都在等待着这一刻到来。

只要渡过化神,洞天中无人再可阻止他。他会是真正的神!

第一道雷光,在汹涌杂乱的祷告中到来了。碗口粗的天雷,径直贯穿了玉霄的身体。

他此时所拥有的,是由渡劫期修士所诞,被无色真火淬炼过,最最纯洁的仙胎。一道天雷,只是劈碎了他的法袍。

“哈……哈哈哈……如此容易——”

玉霄子笑了起来,笑声中,第二道雷劫紧跟而来。在他放肆的狂笑中,也未能伤及本尊分毫。

真炁涌动,如风暴一般汇聚。而这时,他瞳孔一缩。

一条手腕粗的链条,出现在他眼前。那冰冷的物体,似乎早就在云中潜伏着,一直通往天际。

这显然不是人力能到达的神迹。玉霄子神情一变,身周菁纯的真炁,却并不如他所想般,涌入他体内。

而是如隔着一层薄纱般,在身周游走。在这变故中,第三道天雷到来了。

——钻心的痛。

玉霄子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疼痛,但此刻,如一只手紧揪着心脏的痛楚,使他将牙咬出了血。

声声婴啼,在他脑海中萦绕。这痛,似乎就是他那日亲手剖出这胎儿,将他的神魂提出身体时,他亲生子的痛苦。

“哈……”

玉座碎为齑粉,他再度向下望去。数百人、数千人,以神君为圆心,围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墙壁。

他们的手中,全都拿着极金。带着泥土的、破旧斑驳的,从不知何物上摘取的,甚至照灯的灯丝,拧成了一团。

亢固城三千勇士,举全城之力,团团围住了这个伪神。

随着包围圈的靠近,他的力量在消逝!

坠下天空的那一刻,玉霄子看见了云层之上的景象——一只金属做的巨鸟,在云团中指引着雷光靠近。

根本就没有什么雷劫,这是一场骗局!

“我才是真神!我会消灭太阳!”

他挣扎间逸出的魔韵,在每个人耳中犹如尖刺。人们耳中流出了血,却始终不曾放开手中的极金。即使那照射之力已经让他们的牙齿脱落、皮肤剥离。

“到此为止吧。”

另一个声音响起了。他未用任何术法,只是让风带着他的话语,传达到每一个人耳中。

“没有新神,唯有太阳。”

拏离站在断崖边,任凭风将他的发丝吹乱。他没有任何真炁附身,悬于崖边,仿若风一吹就摇摇欲坠般。他此刻,就像某个怯弱凡人。但那毫无动摇、精致地近乎残酷的面庞,却无比接近神性。

那玄秘的身影,高声宣布:

“幽暗的王经亡故,大路已然敞开。这大道并不通往巍峨宫殿、也不通往神阙仙山。但这道路,比以往的任何通路都更加宽阔光明

此后黑暗将被驱逐,灯光通宵达旦;此后食物将充足丰盛,大地会赐予生机……此后无需等待神明,凡人,已经创造出新的太阳。”

在他身后,一轮巨大的圆日,从崖下升起。那是照灯发出的光耀,如朝阳般,洒落在整片土地上!

玉霄子逃走了,用他最擅长的法阵。

在生命的最初,他便是因为对法阵的天赋,搏出一线生机,没有沦为食物。

当初教他的那个人是谁来着……早就死在他手下了。不过他说过,他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阵法师。

但现在,显然有人超过了他。

法阵亮起时,玉霄子再也无法抑制地笑了出来。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我输了!哈哈哈哈哈……”

蔺含章步步向前,看着这个前世的仇人。此刻他心中已经没有了仇恨,只有对宿命的驱逐。

抗拒宿命,何尝又不是一种宿命?步步维艰,蔺含章缓慢开口:

“我已经知晓了,颠倒奇门阵的奥秘。没想到第一个会在你身上实验。”

“你似乎舍不得?”

迎着他的嘲弄,蔺含章也古怪地笑了笑:

“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为何?因为我是反派,还是你是反派?”

玉霄子笑个不停,

“原来你也看过那‘书’?你相信了?你居然信了。”

“你不也相信么?”

“不,本座只是不在乎。书也好,故事也好,命运也好……我的命在我手里。”

多么熟悉的说辞。蔺含章心中有一丝近乎怜悯的情绪,他幽幽道:

“我没看过什么书,但我经历过。”

他的身后,八根附肢徐徐展开,如一朵白骨雕琢的花。

“这种翻覆折磨,我不介意,让你也享受一番。”

真实的回忆,如潮水般灌入玉霄子破碎神识。

他看见了那座小楼前的对峙,看见自己如提线木偶般被一个蠢货操控,也看见捏死宋昭斐后,世界的分崩离析。

一种莫大的、他此生从未感受过的恐惧,侵袭了这个鬼修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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