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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上来的人,比方才的少年要狼狈许多。浑身衣衫凌乱,露出的肌肤甚至有不少血口。他手脚并用地攀上了石阶,用尽力气拍了一下界碑,然后就坐倒在地,呼吸急促,咧着嘴无声笑了起来。

翁衡温和地看着最后这两人,朗声道:

“弟子翁衡,主持攀云梯测试已毕,请各位真人鉴证。”

他的声音一落,似有形般,沿着高台铺了开来。周遭站得近的人,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话语中挟带的灵力激荡。同时一道金光升起,高至半空,发出三声庄重古朴的钟响:

“铛——铛——铛——”

本来在平台上的人中,竟又有十几位,被这钟声震出了崖边,让等待已久的白鹤接走。

早听闻太乙宗极重教义,没想到还未入门,招待他们的就是这三声伏魔钟。蔺含章重活一次,早有准备,抽空写了几张清心符巩固真魂。站在崖边,咬紧牙膛抵御。

他的身体借了宋昭斐的真灵,倒是觉得这声音极其悦耳,让人浑身通透。只是体内的阴魄,着实被震得不轻。

他身边最后爬上来的少年,有缘正是途中遇见的褚梁。这人倒是心思纯净之士,面对钟声,满脸毫无掩饰的迷茫。

有些认得伏魔钟的人,第一声响时还十分惊慌,发现自己没事后,反而装出一副沐浴恩泽的圣洁模样,以证自身清正。

蔺含章却不认为这钟真能伏魔——区区六品法器,识得功法而已,难道还识得人心。

否则赵兰庭怎还能好好立在人群中。感应到他视线,对方脸色白了白。却不是因为钟声,而是看见了蔺含章死水无波般的眼神。

第10章 点到为止

钟响过后,山门前还剩下几十人。几位长老满意地看了看,先后落到地面。他们既然能出现在这,也是着急收徒,很快便卖菜似的各自吆喝起来:

“炼器招收学生十三名、内门五名,宁缺毋滥……”

“丹修招收学生三十名、内门十八名,广纳贤士……”

“符隶招收学生二十八名……”

同时,方才通过的众人,也开始在伏魔钟下进行资质测试。藏剑峰没有让人排着队给围观的习性——据说去年无翳峰就是那么弄,还搞了个排行榜,每位弟子的测试结果,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些许排名靠后的,当场都臊得要跑路了。

藏剑峰向来低调,只是一人发了一块玉牌,和一本无字书。

玉牌是用来测试灵根,蔺含章没有启动,而是先拿起无字书。

此举引来不少人注目。无字书没有开头结尾,也没有具体内容。翻不开书者,领悟为下下;翻到三分之一,则为中上。能翻开一半以上者,为上上。

他既然决心出头,自然要出得够漂亮。领悟力向来是年轻修士的弱点,不像修为可以靠勤奋弥补,悟力,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前世蔺含章翻到一半,就直接被调进了藏书阁。这一世不知又如何。

在他思索时,那本微微泛黄的书页开始扇动。初时一页、两页,在蔺含章的眼中,空白页面上出现了不少内容,竟都是他看过的功法。这在前世是未曾有过的,或许说他那时见到书中浮现秘文,却还不能看懂。

蔺含章从前不能修炼,却硬是把功法啃了个遍。能看到哪里,就背到哪里,看不懂的,也试图记住。久而久之,那些复杂难懂的符号,也刻在他脑海中。

书页哗啦直响,本该是微小声音,却引得众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也包括在远处观望的几位长老。他们虽不想过来凑人热闹,耳目却都是极通明,凝神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哗啦啦的翻页声还在继续,这本书似乎比看上去要厚——或者说内容要多得多。蔺含章甚至在其中看见了《绥厌奇书》。书页早已过半,还在向后翻动。

《绥厌奇书》《内密神功》《坛经》……蔺含章目不转睛,飞快地扫过那些书籍,直到书页上开始出现他也看不懂的文字。

无字书终于停了下来——逐渐接近末尾,要翻不翻的样子,书页在风中招摇。众人心都提了起来,无字书象征世间所有智慧,书页尽,则智慧尽。

有道说:然物有恒姿,而思无定检。这无穷大智,总不能掌握在一个小孩手中吧?

寂静中,蔺含章啪得一声合上书页。没翻开的部分,大概只有半毫厚。他稚嫩的脸上,逐渐露出迷茫表情,恰到好处地回应着八方试探。

“你是谁家子弟,”先前夸赞他的那位蓄须老者一马当先,闪身而来,和颜悦色道,“我乃剑院长老志用真人,你现在没有师承,可愿拜我为师?”

听他说这话,周围人一口牙都要咬碎了。除了那些渴望青睐的弟子,几个长老也是目瞪口呆——这老头怎出手这般快,他们可都看见了,这小孩还没测试过灵根呢。

不管哪种灵根,就凭这等领悟力,只怕学什么都是天才。一时间,各位长老的眼神也有些变了。

他们不认识蔺含章,蔺含章却认得他们。现在朝他抛枝的志用真人,就是前世拨他去藏书阁的。他行了礼,神色却不如预想中欣喜。平静道:

“麓陵蔺家,蔺含章。承蒙长老厚爱,可惜在下资质不足,难以回报;剑道至纯,而我天生灵根杂乱,无法进入剑院。”

“你是双灵根?”长老问,“还是三灵根?”

蔺含章默然无语,一道灵力催入玉牌中。牌头亮起,颜色倒是华彩清透,一看就天资不俗。随即,代表灵根的颜色也一一亮起。

火灵根——这个好,剑院最出色的大弟子就是火灵根。

水灵根——水火相克了,啧,不过也说不准有奇遇……

木灵根——……

金灵根……

金、木、水、火、土、风、雷、冰……八种颜色依次亮起。志用的脸色也随之变化——这是什么人啊,怎么什么他都要啊!

他略感失望,也不再劝说。多灵根本就难以修炼,何况是追求纯粹的剑修。

蓝衣修士嗤笑一声,众人的热情,也冷却了许多。那少年脸上有几分哀伤,看得志用真人一阵唏嘘——真是恨铁不成钢啊!刚想劝诫他坚强行事,蔺含章却主动道:“小子不才,无缘投入长老座下……却有一事相求。”

还没入门,就提起了要求。这般不客气的学生,他也是头回见。真人奇道:“你所言何时事?”

蔺含章利落撩袍,单膝跪下,抬高声量道:“攀云梯之测,可是为考察弟子心性?”

“自然。”志用答。

“心性,可包括包容心?”

“难不成有人在路上欺负你么?”志用问完,自己先笑了起来,“道途艰难,难免挫折;若有不公之处,天道自会做主。”

言下之意便是:你们来的路上有什么小摩擦,我们藏剑峰是做不了主的——云梯只有这么宽,哪届没有挤死过人,如何管得过来?

“长老误会了,我是想说,‘知常容,容乃公’。”蔺含章依然跪着,“我初入道,不求顺遂,却想求个公正!否则心有不甘,道心蒙尘,恐怕无法再入任何一院修习。”

志用真人捋了捋胡须,淡淡道:“此言在理……你要如何?”

“我试炼途中,遇上一名筑基修士。我二人修为并不相当,他却出手偷袭。此行实在称不上公正。”蔺含章顿了顿,抬头露出那张精美面孔,语气铿锵,“若非我拼死进阶,早就是尸体一具——现在我二人同为筑基,我……”

“我向你道歉。”言语未毕,赵兰庭便匆匆打断道,“方才是我心急赶路,不慎伤了堂兄!你我血脉情亲,我并无害你性命的想法。”

再让他说下去,赵兰庭的脸都要被他丢完了。不如早些服个软,就此揭过——既然蔺含章不打算进入剑院,他们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际。

蔺含章神情比方才更加冷漠:“藉由诸位长老鉴证,我愿在此,与袭击我的赵兰庭做个了断!”

众长老未应答,面色都不大明了。反而是主持测试的那名弟子问道:“你是在云梯上晋升了筑基?”

蔺含章点头,人群中又是一阵抽气声。翁衡看着手中玉牒,反复确认后,朗声道:“准许蔺含章与赵兰庭一战。”

他说着,境界已展开,平台上浮出一圆形高台。翁衡心中不安,却还是神情自若,朝他二人道:

“你们就在此比试,分出胜负即可。同门和睦为先,莫要伤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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