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 风浪越大,鱼越贵!(1 / 2)

明,崇祯十七年五月。

惨淡的夕阳如同半死的人,正如大明朝这架已经腐朽将近报废的国家机器一般,将大半截身子埋入黄土,只能发散出无力的光。

已是黄昏时分。

一阵来自小冰期的西伯利亚平原的寒风,越过千山万水,直至淮水北岸,依旧不减其凌冽的寒意,刮得一队两百多人的官军队伍人人脸上发疼。

哪怕这已是本应是春意将浓之时……

队中一员小头目裹紧了满是补丁的军衣,快走两步,追到队伍最前列,对领头的军官说道:“宋大哥,照您老的吩咐,车里那位爷我去瞧过了,一切都好。他手下几个随从也很老实,没惹什么麻烦。”

小头目口中的“宋大哥”名叫宋三十。

此人瞥了那小头目一眼:“那就好。咱们太太平平把那位爷‘请’过河,进了淮南大营,那就万事大吉。”

小头目诺诺连声,又道:“咱们辛苦走这一回,回去时候,高大帅少不了一番赏赐吧?”

“废话!”宋三十嘴上不停,脚下也不停,“这位爷是通了天的人物,高大帅能没赏?说了你也不懂!”

“是是是。”那小头目似还不放心,“可咱们手里头没有硬货,小弟我总觉得不放心啊……咱们高大帅的老毛病,宋大哥比谁都知道——说话向来不算数……”

听了这话,宋三十眼中忽然闪过一阵凶光:“老子不会让兄弟们白跑一趟。前头赵家村,方圆二三十里,就这村子里有渡口可以过河。咱们进了村子,夺了船一口气过河,顺便再向老乡借点东西。高大帅的赏赐不就有了?”

“借东西?什么东西?”

“人头!”宋三十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血淋淋的字。

这话让那小头目都倒吸了口冷气:“人头倒是领赏的硬货……可问村里人借,那不就是‘杀良冒功’嘛……大哥,咱们现在是官军了,不是土匪,这里也不是西北……就怕这么弄,官府、朝廷问罪下来……”

“问罪?问什么罪?谁来问罪?”宋三十凶相毕露,“你没听说吗?李闯王上个月就围攻京师,当今皇上也生死未卜。搞不好过两天朝廷就不是这个朝廷了,还怕他们问罪?”

“哦哦。”那小头目似恍然大悟,“所以咱大帅请那位爷过河,是为了……”

“算你小子还长了颗脑袋,事情知道就好,别往外说。”宋三十压低了声音,“咱们押送着那位爷,就怕夜长梦多。咱们屠了赵家村再过河,也就没了追兵,可保万无一失!这软柿子,咱们捏了就走,真闹出事来,看在那位爷的份上,大帅也能帮咱们掩过去!”

算计不可谓不精明。

可没想到,在宋三十眼里就是只“软柿子”的赵家村,等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居然就成了一颗“硬钉子”。

官军队伍在暮色中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座渔村之前。

只见这座渔村虽不起眼,但地形却颇为险要——背后靠着淮河,左右是两片极为广阔、不知深浅的水泊,只有水泊之间一条并不狭窄的土路通往村子。

路边还造了个草棚,棚子支着口锅子,围着锅子坐着八九个人,有的像商贾、有的像乞丐,都捧着碗喝粥。

气氛倒是祥和,可偏偏这条土路,却被一道木墙挡住。

木墙,由十几根一人合抱的树干组成,十分结实厚重不说,高度也得有两丈多,毫无准备之下不可轻易翻越。只有木墙上一扇紧锁的门,或许才是唯一可以通过的路径。

宋三十见状,心中嘟囔了一句:就半年前,还从这村子路过来着,也没什么稀奇,怎么现如今,却弄得比军营还严整?

然而远近方圆三十里,就没有别的渡口过河了,仓促之间根本不能绕过村子,更不能走回头路。

正疑惑间,村外的动静也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

只见一人从木墙里的哨塔上探出脑袋,见墙外宋三十等人都是官军模样,倒也没有失礼:“原来是军爷啊!太阳都落山了,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宋三十当然不能说是来杀人的:“我们是过路的官军,要进村过河。”

墙里渔村的村民没给官军面子:“原来如此。不过村长大哥有令,太阳落山就不招待外客。军爷们要是肚子饿了,外面路上的棚子里架着锅,煮了粥、炖了鱼,有几个难民和商人在里头吃喝休息,也是等着明天过河的,就委屈军爷吃几口暖暖身子。有话也等明日一早再说。”

这一番话让宋三十心里犯起了嘀咕——不光这座渔村把守得严丝合缝,连带着这个村民的回答也是滴水不漏,居然就是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所在!

明天?

现在的局势瞬息万变,哪还能等到明天?

“少废话!快开门!老爷们是官军,高大帅的手下!胆敢延误官军行程,就是造反!”

这年头,官军虽然名誉扫地,但威慑力还是有一些的,说了那么狠的话,一般的小民百姓,就算不被吓得跌个跟头,怎么着也被吓个哆嗦。

却不料木墙上的村民愣是水米不进,又说了句:“这是咱村长大哥定下的规矩,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说完,这村民便把脑袋缩了回去,不再搭理宋三十等人。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