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地苍凉 命如浮萍（2 / 2）

耳边响起落水声，姬黎的身体突然被人抱住，她慌张挣扎，睁开双眼见到了小哑巴。

两人疾驰浮出湖面。

月色下的姬黎，肌肤如雪，小哑巴望出神。

姬黎无奈，示意他先上岸，小哑巴乖乖听话，一跃而起，巨大柔美的鱼尾在月光下闪着蓝色鳞纹，流光溢彩。这条鱼尾是天衍人想尽各种办法也不曾显现过几次，单是为了救她一次比一次夺目。

姬黎从湖里一步一步走上来，柔弱病态的身躯镶了道银边。而小哑巴的鱼尾早已幻化成腿，身上衣物也干了，他赶紧抱着姬黎脱下的衣衫上前协助她穿好，手中还多了一件长羊裘，寒风呼啸，姬黎的脸颊被冻得发白，她却不觉得冷，低头整理衣衫。小哑巴手一挥，她的湿发瞬间柔顺光泽。

“你又忘了。”姬黎语气轻轻，好似家姐般教导幼弟：“我吃了沙棠果，不会有事的。”

小哑巴低头，又做错事了。

姬黎眼神柔和：“以后不能再露尾了，会被割去做衣衫的。”

小哑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黎、氐两族为有蟜附属方国，位于王畿之外。他们却不是螣蛇后裔，而是上古女皇后裔，按嫡庶尊贵追溯，他们是女皇长子血脉的延续，可惜贤者居之，此脉世衰，次子取而代之，轩辕氏建立了强悍的衍朝。衍朝独大蚕食弱国，黎、氐两族为求生存依附当时还能与衍朝抗衡的有蟜氏先祖，黎人尚巫擅创兵器，氐人泣珠，血可燃明。谁曾想，衍朝日益强盛壮大，遂灭有蟜氏。

姬黎从衣衫内拿出创伤药给小哑巴。

她的双手被雪水泡得发白，开始慢慢滲血。这些创伤药可金贵了，是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每当她们被折磨得遍体凌伤，天衍人便丢来这些药膏，并不是天衍人大发善心，只是不会再给她们养伤时间。

小哑巴神情凝重，接过死死攥在手心，满眼恨意，随后正经跪下深深行礼。

姬黎知道这也是他能做的答谢。

她没多言，别看小哑巴比她们伺候天衍人时间早，可这点待遇，他享受不了。毕竟有蟜氏血统高于其他弱国氏族，姬黎虽是黎族，却有蟜嫡皇姬侍女身份。而氐人就没那么幸运了，除了伺候天衍人，还被折磨泣珠，最终以眼滴血而亡，有些没死成的氐人，直接被刀割取血供灯。

小哑巴比划，问她伤如何。

姬黎摇头表示，不碍事。

这点伤算什么，早已习惯。

小哑巴还是好心提醒她不能这么泡进雪水里，伤身体。

姬黎用难得的一抹微笑作为回应，她这副破败身子还怕伤吗？

氐人向来长寿，眼前的小哑巴看似七八岁孩童模样，实际也有三千岁了，相传氐人五万岁成年可泣珠。小哑巴显然不够，小小年纪成了俘虏，因长相俊俏沦为脔童，常年被其他小童眼红欺负，满身伤痕足以证明他的不幸。

不是生活所迫，有几人愿为利所累。

小哑巴从破烂的衣衫里掏出一小包，用羊皮包裹，小心翼翼，视若珍宝递给姬黎。姬黎接过打开，是饼，可惜有些碎渣了。

“哪来的？”姬黎谨慎问，包好递回小哑巴，表示她不吃，让他自己留着。

小哑巴急得双手在胸前摇晃，执意给姬黎。

姬黎道：“你不用管我，以后拿了就记得藏好，不能被他们发现。”

小哑巴点头，眼巴巴望着姬黎。

姬黎笑笑，笑容疲惫却温暖包容，重新打开拾起一块咬了一口，艰难咀嚼，她太累了，身上每个部位都痛。

小哑巴见她吃了，开心地笑，这是他们的秘密，为数不多的开心时刻。随后他又转身来到湖边，用双手捧回一点雪水凑在姬黎嘴边，姬黎看着他冻红的双手，很是心疼，虽然知道氐人长年生长于深海底不惧严寒，但还是赶紧附身饮了一口。

姬黎边吃边比划，问他急急忙忙跑来干什么？

小哑巴似乎想起来意，双手又慌张比划，嘴里发出呃呃声。

姬黎怔愣！满眼的难以置信，羊皮上的饼渣惊掉一地，来不及整理，这个消息似乎在预料之中又难以接受。

有蟜国君常年软禁成阶下囚，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怎能承受这等屈辱，自刎也算是最好的解脱，不然等到去了天衍国，她们这些人不知还要遭受怎样的非人虐待。

而她又是否能撑到那一天？

姬黎失神望着满脸无措的小哑巴，她吓到他了。

他们不能死！他们死了，天衍人又会从族人中挑选满意的替补，无休止地经历着他们遭受的不堪。

皇姬！思绪飞速旋转。

姬黎将手中饼包好扔进小哑巴怀里，仓皇起身，逆着风雪飞奔离去。白皑皑雪地里映显出淡红色花瓣，随着姬黎幼小的脚印向囚帐方向延伸，小哑巴望着地上遗落的长羊裘，孤寂立于原地，眼神凝重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