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 明月出天山31(1 / 2)

村子前有一条长长的古道,古道尽头有一段老旧的土墙。土墙靠着河堤蜿蜒,夏日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场,深色的草丛里总有各色的昆虫振翅高飞。等到草木枯黄,冬日的寒风里就露出原本土黄色的泥块缺口。老人说这是从前不知道哪个朝代遗留下的古城墙,伴随村子生长很多年。我看着墙面上犹如被炮弹轰炸后的大小缺口,实在想象不出它曾有的模样。

我只记得夏天曾在这里抓过萤火虫,冬天拿着鞭炮塞进土洞里听轰隆的闷响。日子也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自己年岁越长,不在土墙边玩耍;直到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看到穿着各色颜色小小的孩子在土墙边上下翻阅,自己想重新抓一把狗尾巴草编一只长耳朵的兔子;直到能在村庄里玩耍的孩子越来越少,自己也去了外地工作,就在没在生活中再次注意到这片土墙。

1988年,因为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从外地回到家乡,准备做一次关于家乡的风土调研。《县志》中关于此地的记载已经很模糊了,连绵的黄沙,不停的战乱,人口如同鸿雁,只是一时聚散。合上书本,暖黄的灯泡亮在夜的一角,我打开随身带的笔记本,打算给我的妻写一封信。

西北冬天的大风在窗外游荡,带着玻璃都隆隆作响,好似响在南国夏日不停的闷雷声。我起了个头,告知最近发生的事情,又写了天气,问了家中孩子学习的情况,就不知在如何下笔。窗外的风声还是不停,天色暗的如同一滩深色的墨水,我忽地想起那段土墙。我记得村里的老人曾说过,早在西汉时候,李陵就来过,带着他五千名步卒,在这片黄沙中射杀了匈奴的单于。那么,霍去病应该也曾来过!班超呢?窦宪呢?我一直很喜欢的张骞呢?我该去回去问问,也该回去看看,不知道那批老人现在还在不在,村里那些幼小的孩子还会不会在土墙边玩耍。临走前,爸妈也吩咐过去老屋上柱香。

我这样想着想着,和我一同回来的老吴,端着一碗牛肉面走进屋内。他把灯打开,突然而来的灯光吓了我一跳。我急忙招呼他坐下,他披着军大衣端着面直喊冷。我用叉子勾起炉灶,发现蜂窝煤已经发灰。我连忙喊抱歉,用铲子掏空灶底后,重新放入黑煤,用纸张点燃劈好的细小木柴后在架上一壶凉水。

老吴很不适应这里的气候,特别是昨日的一顿大酒之后。负责招待我们的办事人员见后也不好意思地吩咐后厨做了牛肉面,只等老吴醒后端给他醒酒吃。老吴也不客气,吩咐后厨多方葱姜、香菜后就呼哧吃了三碗,临到锅底才想起我,于是就有了前面的一幕。

我从老吴手边端过面条,又从他口袋里摸出大蒜,对着炉子吃起面条。老吴则走到床头柜旁,把两个瓷缸装上茶叶,就等水开泡茶喝。水开还要一会,老吴没有事干,用指甲抠完玻璃上的窗花后,定着脚看西北的夜空。

风大的夜晚是没有星星的,荒原上野狼都睡着了,天地之中只有人类的灯光在黄沙上摇曳。“你说,这在古代会不会是一片古战场。”我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面汤,对着窗边的老吴说。

这时水开了,老吴示意我把碗放在一旁,自己端水泡茶。热水冲入缸底,江南的茶叶在泛黄的茶缸里全部舒展开了,只几个随水流的上下起伏就都安静的沉在缸底。

“这我不知道,西北哪里没有战场不啦!”

老吴南方人的音调说成普通话总要加一个“不啦”后缀,长留南方居住的我也有了这样发展的趋势,只是最近跟家乡人交流后,才慢慢把口音又变回了少时的模样。

“也是,西北哪里不是战场。从有记载开始,汉人,匈奴人,鲜卑、大唐、契丹、北宋、西夏,蒙古人。当时成吉思汗就乘着这样的大风越过六盘山直达西夏的黑水城。”

“得了,得了,大晚上聊这么沉重的话题干嘛呀,喝醉酒后就该聊聊李白,聊聊月亮,谈谈感情。”老吴还等我说完,就站起身来,他进门就看到了书桌上我还没写完那封信,“啧,啧…..”老吴摇着头叹息,

“你信怎么能这么写呀?”

“那你倒是告诉我该怎么写!”

“‘亲爱的妻’,这个开头太平淡了,亏你还是肚子里有墨水的,‘DearLove’不好吗?‘卿卿’不行吗?非要我的妻,在不行什么什么同志呀,我们都是革命般金子的感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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