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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愤恨到了极点。

再看那宣王妃,正缩在两个奴隶女子的身后,一手扶住灯柱,微微喘着气,面色都微微泛起了白,似是真有心疾的样子,经不得半点恐吓。

帐子一掀起来,那晚间的风吹灌而入,拂动起她耳畔的发丝,和那如云般柔软的裙摆。

像是被打碎的珠宝,在光下熠熠生辉。有种破碎娇柔的美。

他想,这是孟族就算再经历百年千年,也绝不会生出来的美人。

“都住手。”孟族王呵斥了一声。

而后大步走到了薛清茵的面前:“你没事吧?”

薛清茵用力抿了下唇,本来有些泛白的面容,顿时气得又泛起了点红色。

她骂道:“无耻之辈!”

也不知是在骂谁。

孟族王觉得肯定不是在骂他。

他只盯着薛清茵面颊蒙上一层薄红的模样。

横波媚,晚霞绯。

心道像极了中原诗文里才有的美。

孟族王常读中原书籍,对梁朝都城心向往之。

在他看来,这位宣王妃便是最能代表大梁繁华锦绣之美的存在。

自幼对大梁的所有想像,便都最终落在了她的身上。

此时有个中原将军冷哼一声道:“我等只是来问问她宣王的事,她一句也不肯说,想是铁了心要做那皇室的好儿媳!这般人质,你们留着当真有用吗?”

孟族王转过身,反为薛清茵说起话来:“这不正是你们中原人推崇的忠贞吗?有没有用只等与宣王交战那日便可知。你们想要的是梁朝皇帝的人头,何必急于这一时。”

“恨屋及乌,王怎会懂得?”

孟族王不看他们,只看向窦如云:“窦将军也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带回来的人,被他们吓死了吧?”

窦如云无奈道:“我会约束他们。”

孟族王点头:“最好如此。你们与我王朝同盟,自该齐心协力才是。”

窦如云也点了下头,当即扭身去劝老程等人。

他像模像样地又拉又拽,才把人一个个弄出去了。

只是等出来之后,窦如云又忍不住皱眉。

孟族王自己呢?

怎么还不出来?

窦如云只恨不得扭头回去扒着窗瞧瞧。

这厢孟族王让奴隶扶着薛清茵坐下,低声道:“此处还是要仔细守卫啊……”

说罢,当即下了命令。

说谁让这位宣王妃伤了,谁便要被拿去填食槽。

何为填食槽呢?

那就是剁碎了放进马槽里,猪槽里……人给家畜作饲料。

薛清茵觉得不错。

她的安全又多了一层保障。

下一刻,那孟族王便在她跟前坐了下来。

他问:“你与宣王成婚多久了?”

薛清茵掀了掀眼皮,没搭理。

“才一年不到吧。”孟族王又道。

他很了解梁朝的事啊。

薛清茵心下微动。

“便如此恩爱了吗?”孟族王语带好奇。

“你这样好奇别人夫妻间的事,你是没有自己的妻子吗?”薛清茵反问。

孟族王摇头道:“没有。”

他顿了下,道:“他们说没有哪个女子配得上我。后来,泥婆罗国献上了他们的公主。”

“然后呢?”薛清茵问。

见薛清茵好奇,孟族王一笑:“我不喜欢她,让她去供奉贤若普了。”

“贤若普是什么?”

“是孟族供奉的神明。”

“哦。”

“所以我便没有妻子了。”

薛清茵又不说话了。

孟族王也不觉扫兴,对面佳人,只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他接着道:“我父亲还在世时,便曾想过,若是能娶一个梁朝公主便好了。可惜,梁朝的皇帝将他们的公主嫁到了北狄。梁朝瞧不上孟族,还当我们依旧是一群生活在高原之上的乞丐。”

薛清茵知道他口中被嫁到北狄的公主,应该就是四公主的母亲。

“后来我的父亲死去,这个遗志却被我记下来了。我日日夜夜地想,梁朝公主该是什么模样呢?梁朝的都城该是什么模样呢?”

孟族王盯着她,笑了笑:“今日我终于知晓了,想来梁朝公主也未必及你的美丽啊。”

这话听来句句是赞美。

但薛清茵只觉得令人不适。

都是因美色而起,他和魏王不同的是……这人还更多将她视作一种权力的象征。

好似夺得了梁朝美人,便等同将中原抓在了自己的手中。

这人年纪不大,野心却不小。

不过也是好事……

若是野心不够大,她还怕挑拨不了他和国师林古呢。

“我以为我说了这些话,你会脸红呢。”孟族王接着道。

薛清茵嗤道:“若是剖白心意,中原有诗有词,委婉方才动人,决计不会如你这般。”

弄明白孟族王想要的是什么,那便很好拣出合适的态度来对付他了。

梁朝对于孟族来说,是不可逾越的高山。

正因不可逾越,这个年轻的孟族王才更想去攀登。

所谓越艰难,越激起他征服的欲望。

这片广袤的土地是如此,人亦是如此。

果然,孟族王听完她轻嗤的声音,也并不动怒。

好似在他心中,中原的美人就是这样难以得到的。

难才显贵。

“等进入中原,我一定请一位擅诗文的老师,好好教我。”孟族王道。

有野心,能放低身段,还肯学。

薛清茵都不得不说,这人恐怕有些难对付。

“天色晚了,我也不多搅扰你了。”孟族王起身往外走去。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才驻足顿了下,问:“你为何连看我一眼都不肯呢?我长得不比那宣王英俊?”

薛清茵缓缓扭过头,问:“你年岁几何?”

“十六。”

“有些显老。”

“……”

这话才叫孟族王有些自尊心受挫。

他停顿了下,道:“我若不扮得成熟一些,如何能叫我的臣子信服呢?”

薛清茵摇头:“这便是你不及我丈夫的地方了。”

孟族王往前走了两步,沉声追问:“为何?”

“他十二岁时便能上战场了,令众人信服,无敢不从。”

“那是我杀的人不及他多吗?”

“我听闻孟王朝仍是奴隶制。奴隶的命向来算不得命。想必你也杀了不少人才是。”薛清茵冷淡道。

语气间似是还有一分不屑,很是看不上这般的行径。

孟族王转身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坐下。

这下他看她的目光有了点变化。

不单单只是在看一个他自幼便朝思暮想想要得到的梁朝美人了。

他道:“你知道缘由?”

这句话里,疑问少些,肯定多些。

“我不知。”薛清茵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快走吧,我该睡了。”

孟族王一张脸绷紧了,他道:“梁朝女子都似你这般牵动人心吗?”

薛清茵不看他:“我可没有要牵谁的心,是你们将我绑来的。”

孟族王笑了笑:“我分外庆幸,窦将军将你绑来了。”

他说罢,见她好似真困了。

她生得这样娇弱,又怎舍得见她受困倦之苦呢?

孟族王恋恋不舍地重新起身,又朝门口的帘帐走去。

薛清茵倚着榻,道:“明日给我置办些新的东西吧,我从未吃过苦。受不得你们这里的苦楚。”

孟族王点头:“这是自然。”

似是因孟族王要什么给什么,薛清茵顿了下,才道:“你杀的人不对。若要靠杀人来震慑四方,要杀的应该是你的臣民们都畏惧的人。”

她说着,还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你们为何要供奉神明?梁朝臣民只跪拜他们的天子。而你们孟族,便是至高无上的王也要跪那贤若普。”

她摇了摇头:“如此的话,你永远也成不了那个最厉害的人。你们没有想过自己做贤若普?”

孟族王一下僵立在那里。

这番话对他有巨大的冲击。

他和他的父亲,都有无上的野心。

他的父亲更是高瞻远瞩,一早统一了孟族各邦,又统一了文字。供奉贤若普,则是为了统一他们的文化和信仰。

但如今在他看来,还不够!

他的父亲还不够有远见!

到底还是受到了局限……唯有走出去,才会知道,孟族还可以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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