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多恩的阴影(1 / 2)

他在复仇之魂上找到了自己的父亲。

他曾经无数次经过这一片甲板,曾经无数次凝视舷窗外星辰闪烁,无数次与这条战舰的主人把酒言欢。如果不曾经历那黄沙之间的无尽岁月,或许他还能够回忆起上一次身处此地。彼时银河还未焚于战火,西吉斯蒙德与四王议会于此唇枪舌剑,玩笑般互相攻讦。

彼时的他还相信战争即将结束,一个幻梦般的黄金岁月近在眼前。

舷窗外的世界在燃烧,人类初生世界的垂死烈焰自灿烂的白色化作污浊的黑紫,包裏星球的阳光化作斑驳的殷红。妖异的赭色大气向着深空蒸腾,化作指向群星的无数触手。又仿佛宇宙本身的创口,放肆嘲笑着他们的失败。

“父亲。”他说道。

他看向面前苍白干瘪的面庞,那是他的主人,他的领袖,他的父亲,他的君王。人类之主的面庞不再有着往昔的力量,甚至不再有一丝生命之色。

我们失败了。他想道。在这一切的绝望和歇斯底里之后,在这场毁灭万物的战争尾声,我们又余下些什么?

“我们会重建这一切。“他说道,“就在城墙和塔楼的废墟上,我们会重建这一切。会再一次有鲜花,道路和喷泉。泰拉的天空会再一-次晴朗,再一次春去秋来。就在鲜血浸满士壤之处,新的小麦和果树将会被种下,它们会长大,它们会开花结果。到那时,人们会谈起现在这一切。”他顿了顿,咽下混着鲜血的口水,“人们会在麦浪边漫步,聊天,人来人往。他们会谈起这一切,用最轻松和愉悦的语言谈起这一切,将我们现在所经历的视作传说的往昔。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起这些,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相信这一切。早在第一台噩兆修会的泰坦走出城墙之前,他便相信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不再有保留,也不再有期待。但这不对,这不该如此,胜利总该有些些微的意义,一束希望的火苗,一丝重建的曙光,一个未来的可能....

“你能看见吗,父亲?”他问道,“你能看见这一切吗?'

你能看见我们的未来吗,父亲?

人类之主睁开了双眼,那对双目中毫无光彩,唯有空洞而深邃的黑暗。

“不,罗格。”人类之主的声音如同残破风箱的沙哑哭号,我看不见。”

……

“李锡尼大人?”

我在哪?

群星在燃烧,黑色的星辰遮天蔽日……

“李锡尼大人?”

圣吉列斯的尸体瘫倒在地,折断的双翼被鲜血浸透……

她们在喊什么?大天使已经死了,完美的,光耀的大天使,我们输掉了一切,我们……

“梅萨!”

倒吸一口凉气,我猛然醒转。不,这不是复仇之魂,我在燃烧绝望号打击巡洋舰,我的面前也不是帝皇。那是阿加莎,小星语者抬头看着我,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我刚刚……”我笨拙的开口说话,似乎舌头都不属于自己,“我刚刚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没有。”阿加莎担忧地说,“你只是突然停下来看着窗外,嘴里念念有词……发生什么了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再次扭头看了看窗外。不是泰拉,不是燃烧的黑色星辰。圣莫瑞甘悬于战舰之下,一如既往保持着晦暗的黄色。

“你能看见我们的未来吗,父亲?”多恩在我的脑海中发问。

“不,没关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说道,“走吧,我们去找卡鲁日。”

……

“日安,阿加莎。”卡鲁日从浩繁的卷帙中抬起头,向着星语者打招呼,“你好吗?”

相较于燃烧绝望号这一条有着一万年历史的船只来说,战情室还保持着相对良好的观感。在反复擦亮,闪耀黯淡金光的天花板下,一台台监视器和控制台卡塔作响,仆役和奴工匆匆忙忙,手中抱着大卷的羊皮纸,扯着不标准的低哥特语传递消息。这些仆从们来自朦胧星域的诸多星区,黑色圣堂并无固定的征兵星球,在一场为期数十年——甚至是数百年的远征后,战舰上的人员总会鱼龙混杂。

而卡鲁日就在那纷乱的人群中央。翻阅着堆积如山的文件,用朱红的墨水在其上做出批注。有时他会抬起头,在星区的地图上做出批注。在那片星图之上,80%的地区被黑暗所笼罩,而在明亮之处,则四处闪耀着警戒的红光。

“我没听错吧?”赛布尔显然乐了,“我以为只有李锡尼兄弟喜欢星语者呢。”

卡鲁日慢条斯理地从卷宗中抬起头。他并未着甲,整个人笼罩在朴素的长袍中。相对于一个身高近三米的巨人来说,他看起来过于斯文了一些。

“如果我有权利的话,我会给他们颁发十字勋章。”卡鲁日说道,“你瞧,我不曾直面过亚空间的黑暗,但我不会假装对此一无所知。在星炬之光外的每一秒航行都意味着比死亡还危险的痛苦,而感谢星语合唱团,我们现在还活着。”

“王座在上。”休·帕英默默祈祷了一句,并没有人搭理他。

“我们的状况确实很糟糕……”索拉尔舰长清了清嗓子,试图开口说话。但她还没能说出来就被卡鲁日打断了。

“糟糕?不,恐怖。”卡鲁日说,“燃料和弹药的匮乏就不谈了,你们可以在我的简报里找到详细信息。关键在于威胁,就在我们周边的黑暗中,每一个次星区都有着无法无天的牛鬼蛇神。”他深吸一口气,“我们预计在圣莫瑞甘停留两天,尽量完成补给后向银河东部进发,下一站是帕萨里佛姆亚星区,花园世界戈兰达瑞斯正在求援,他们受到了来自异端星际战士的袭击——”

“——说真的,卡鲁日,你当年参与战团征兵的时候,真的没走错路吗?”赛布尔打岔道,“比如说,把黑色圣堂看成了黑色执政官?”

阿加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女舰长也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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