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画舫7(1 / 2)

戌时一刻,汴华城喧闹起来,火树璨银花,灯盏云间耀。

连续数天落雪封冰,百姓为免遭受冷冻之苦,自是鲜少出门。今夜难得不再降雪,又正值荆国一年一度的元宵灯宴,仿若囚笼已久的鸟禽般,就连妇孺都纷纷赶趟儿出来,透个新鲜气。

一个时辰前,孟离愈接到那日大理寺一游之人的来信,邀他今夜于江中画舫一叙。

此时,暮色笼罩江水,榭楼低峭盘旋,罗绮环绕香鬓。停在江上的画舫灯火通明,在这上元夜里喧嚣人世繁华。

今个儿,芙生阁新任花魁将要于汴华江头榭楼前登台献舞一事,早已传遍大半个京城街巷。于是多番加码,今夜与往昔相比,热闹到恍若另一个世界,众人慕名而来,想要一睹那楚卿姑娘的芳容。

“楚卿姑娘听说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不知今日是否能够在大伙儿面前露上一面。”

“何兄,你这都是第几回念叨了?也不怕叫你家夫人知晓,同你吵上一架?”

“嗐,别提那个黄脸婆,一天到晚只会管着我,我一碰她就和条死鱼一般,扫兴!”

“何兄、张兄,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楚卿姑娘我听说啊,口衔玉珠出生,这玉珠可不得了,是个宝物啊!都说自她睁眼便化为乌有,此后楚卿姑娘却是浑身异香惑人……”

锦衣玉袍的男子咂咂嘴,继续说:“我还听说,楚卿姑娘还未正式接客,但与她碰过面的恩客,回去后运势都兴旺起来了。所以,这不怪大家都挤破了脑袋想要来见她一面啊,如果到时候真能**一刻,那可就不得了了吧……”

“真有这么稀奇?”

“千真万确。你们不是听说过那个浮水巷姓陈的穷酸秀才吗,他就见过一次,后面去参加明经、进士科全都一把中了,可他此前根本就一窍不通啊!”

“这我倒是听说过,看来那楚卿姑娘当真是个妙人,莫不是仙人下凡济世了?”

……

杯盏碰过去,发出清脆撞击声。

谈秋意将视线从画舫轩窗外收回来,做了伪装的面貌普通,是放在人群中绝不会叫人认出来的程度。偏生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明明冽艳,沾了酒水的唇瓣饱满润泽。

她含笑问向眼前人:“大人如何看这一事呢?”

“我看,不如何。”孟离愈目光着落点在自己的手背青筋之上,其上覆有一道颇为狰狞的伤疤,破坏了整只手的美感。他再次执起酒杯一饮而尽,说:“只有这帮吃饱了撑的人才会关心这些问题,相信郎君你同他们可不是一道的。”

语毕,他眼神若钩盯上谈秋意。

“自然非也。”谈秋意知他真正介怀的,乃是上次被点明的梗在他心头的那个案件,“大人既是与我为友,便不必再称我为什么郎君,叫我……晏禾,便可。”

孟离愈稍一思索,直接道:“晏禾此次约我出来,可是为了王怀玄一案?”

“正是。”

观着谈秋意眼中坚定坦荡之色,孟离愈也不有所隐瞒,直言:“王怀玄的确是因着怕掉官位,被责为官不当,故而隐瞒了实际情况。此外,他又以沧州边关晗邯来犯为缘由,领了五分之一国库财力。”

谈秋意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蘸了酒水,在桌面上画着什么,“继续说。”

“并不是他一人就能全力做到的。”孟离愈神情凝重,压低声音说:“长史崔瀛、司马钟覃等权贵,乃至一众官商皆有参与。”

谈秋意睨他一眼,问:“没了?”

莫名,孟离愈就产生了一种被夫子质问课业的感觉,无端打心里生出丝紧张无措感,他便从袖内掏出一叠票据出来。上面赫然是些粮油兑换成银两的数据,附有印章和商贾、王怀玄等人的落款。

“王怀玄、崔瀛和钟覃等人皆在这里了,事实胜于雄辩,待明日上报他们便会落网了。”

谈秋意从他手里接过,水眸一扫,信息便尽入眼底,出口并不留情面,“不够。”

在孟离愈眼中,这位自称晏禾的郎君实在生得过于瘦弱了些,个头不高之外,就连手亦是不如何宽大。同他面上肤色倒是一样,只是细看下来就会觉得,五指实在过于细嫩纤长。倘若再是白皙点,便能叫人误会了这是哪位闺秀不沾阳春水的双手。

不是书生,他在心里笃定道。

忽而桌面传来清脆的敲击声,猛然唤回孟离愈的注意力。

原来对面晏禾正以他方才观察着的那只手,五指微曲,关节轻点桌面。他甚至是眉眼含着趣味看他,好像在调笑他这都能发愣,孟离愈霎时闹红了脸,耳根隐有热意。

“你的视线应该放在这里。”谈秋意挪开手,露出方才一直在画的东西。

孟离愈正襟危坐看过去,只见木桌之上被酒水渗入,深色沟壑犬牙交错,密织成网。

“瞧清楚这些线了吗?”谈秋意上半身微微倾探,出口之话坚定有力,叫人信服,“既是赈灾粮款,那便有粮亦有款。你既然能想到并查出这些以银换粮的商贾,为什么就不曾想过王怀玄等人是如何得知有多少粮,亦有多少款呢?他们如何做到将这些粮款悄无声息私吞,而不露丝毫风声呢?”

孟离愈抿唇埋低了点头颅,他确实急着找出沧州贪款一案中最大受益者,而没有考虑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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