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2 / 2)

年纪长些的阿哥开始领差事以后,这上书房就成了他们的一言堂,突然来了个蒙古王公之子,性子孤僻沉默不讨喜,偏偏骑马射箭还比他们厉害,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扔了他的书篮、弄瘸他的桌腿、在他的膳盒里放死蚂蚱。

偏偏这哈日瑙海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前头不知谁指使,便硬生生忍下这口气,却叫跟着他来大清的蒙古侍卫悄然蹲守多日,最终认定了欺辱他的罪魁祸首——老十三。

于是便有了今日之事。

这哈日瑙海还算坦荡,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十三给堵了,让他堂堂正正跟自己比一回,若是十三输了,就要向他下跪道歉,若是他输了,他也愿赌服输,立刻收拾包袱回蒙古去。

胤礽却觉着那些手脚应当不是老十三做的,胤祥生性鲁直善良,不像能做出这些事的人,他若不喜欢哈日瑙海,只怕也会像他一般堂堂正正跟人打一架。

这下作手段,一看就像老九和老十四的手笔,他这俩弟弟自小就古灵精怪,又是额娘膝下幼子,自然养得有些无法无天。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设计的,叫老十三背了黑锅。

胤礽沉思着,便下意识瞧了在他身侧一直站得笔直的小孩。

他穿着来了宫里以后才新做的玄墨色云卷暗纹绸缎蒙古袍,脚蹬小羊皮靴子,头发辫成了一股股的辫子垂在脑后,用珊瑚与宝石缀在发尾,眉眼天生冷峻,英挺秀拔,小小年纪已有了皇族后裔那清贵不俗的气度。

虽然,他现在袍子的金线开了、辫子上的珊瑚宝石也不知掉那儿去了,眼圈青了一只,嘴角破了,真是狼狈不堪,但瞧着似乎还是比跪在地上的那几个弟弟看着顺眼些。

康熙显然和胤礽想到一块儿去了,他听完胤禟的话当即便冷哼一声,低下头,用一种极度危险的眼神盯着他,森寒之意都从牙缝里漏了出来:“老九,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朕可就要请家法处置你了。”

“朕平生最恨欺瞒之人,老九,你可要想明白。”

胤禟傻了,与胤祯对视一眼,又求救一般瞟了一眼胤礽,胤礽对他们摇摇头,最终这俩始作俑者还是惧怕皇阿玛的威势以及藤条家法,结结巴巴地说了如何趁哈日瑙海不在,将他新领回来的书扔进水塘里,又是如何忽悠老十三去捡,这才被几个语言不通的蒙古侍卫误以为是十三扔的书。

康熙气急攻心,简直想把这俩捣蛋鬼踹出去,沉着脸站起来就要找趁手的东西揍人。

胤礽连忙上去拦着,一边给康熙顺气:“弟弟还小,淘气也是有的。”、“皇阿玛别气坏身子,儿子已经教训过了”、“还不快再沏杯热茶来!”

又使眼色让两个弟弟快跑。

胤禟和胤祯是真敢跑,两人撒腿就冲出门去,像两只兔子往自家额娘宫里蹿。

“好了!人都跑了,你还拦着朕做什么!”康熙被胤礽东挡一下,西拦一下,这浑身上下的气都消了大半,指着胤礽骂道:“都是你这个做兄长的不好!朕把他们交给你管教,你呢!平日里对他们手就松,现在再瞧瞧他们做的事,你啊你啊把人容坏了!”

胤礽知道康熙需要找个人撒气,便笑着认下:“是,都是儿子的错。回头儿子就罚他们抄书,抄个两百遍!再罚他们不许吃饭,好好饿上三天!”

康熙瞪他一眼:“罚抄书就了事了?来人!传朕口谕,让九阿哥、十四阿哥去奉先殿祖宗排位跟前跪着思过,没朕的旨意,谁也不许探视!”

胤礽听到这儿才松开了手。

只要没动板子,跪几天奉先殿也不是什么大事。

康熙又叫哈日瑙海到跟前来,看他狼狈的模样,叹着气将他皱巴巴的袍子拉扯平整,用蒙语好生宽慰了一下,轻轻拍着他肩头夸奖道:“你是个好孩子,是朕没教好朕的孩子,让你在这儿受委屈了,回头让太子带你下去梳洗上药,好好歇一歇。”

这个孩子是策妄阿拉布坦与大清之间友好的紧密纽带,康熙不希望他心生怨怼,若是哈日瑙海在宫中的遭遇被那些蒙古侍卫传回策妄阿拉布坦耳中,只怕要生出事端来。

因此康熙才会让太子亲自送他回去。

“皇阿玛放心。”胤礽知道康熙的意思,躬身领旨出来,就见添金一脸急切地候在门口:“太子爷,程主子已经发动了……”

“何保忠!快套车!”胤礽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情急之下又瞥见那模样狼狈、眼神也有些茫然的蒙古小黑狗,原本他是打算亲自送他回阿哥所,将阿哥所伺候的太监宫女全都敲打一遍,但现在显然来不及了……

来不及多想,胤礽把这孩子拽上了肩舆,用蒙语告诉他,“你先跟我回毓庆宫。”

哈日瑙海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点头了。

他刚刚知道皇上让太子管他,而他……肚子饿了。

胤礽恨不得立刻能生出翅膀飞回毓庆宫里,肩舆刚到宫门口,他几乎小跑了起来。

何保忠本想背那蒙古王子,谁知人家利索地跳下肩舆,一溜烟就跑得追上了太子,独留又胖回了两百斤的何保忠,像头奔跑的大象,哼哧哼哧在后头追。

胤礽前脚进后罩房的门,就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哭声,他心里一松,这才好像学会呼吸似的,扶着门框狠狠喘了口气,稳住步伐走到产房之外,不一会儿,就见稳婆抱着个襁褓出来了,跪下喜气洋洋道:“恭喜太子爷,侧福晋为您添了个阿哥,有七斤整呢。”

“好!好!”胤礽接过襁褓一瞧,这孩子果然比当初额林珠生下来还要胖,眉眼也秀气极了,“真好,阿婉……侧福晋如何?”

“侧福晋生得极顺利,现在精神头还好着呢!”

胤礽想进去瞧瞧阿婉,但稳婆说里头污秽,待会收拾干净再请他进去。胤礽便先让人带哈日瑙海下去上药换衣,好好照料,再收拾出一间屋子供他睡个午觉。

然后便一直站在门口等着。

他不是头一回当阿玛了,但每每这时候都却还会紧张、期盼。

产房里,程婉蕴正由青杏擦身擦汗,又换了一身衣服,底下的褥子也被婆子们换上了干爽的,这时,碧桃从屏风外头转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鸡蛋。

程婉蕴一见她就惊喜出声:“你怎么来了?身子可养好了?”

“谢主子关心,都好了。”碧桃笑吟吟坐到她身边,“今儿是主子生产的大日子,奴婢就是爬也要爬过来伺候,何况都养好了,怎么还能躲懒?”

“你就是多养些时日又如何?”程婉蕴拉着她的手嗔怪道,“让我看看,果然是瘦了,近来可还会头疼呕吐?太医说你脑后有淤血,总要等它慢慢消退才是。”

“主子放心,奴婢好全了,您跟太子爷如此恩待,让奴婢日日吃些老参、燕窝流水般将养着,奴婢如今就是上山去打老虎都使得。”

这话说得青杏也跟着抿嘴笑,凑趣道:“主子,这话倒是真的,昨个奴婢和她一起睡,差点没给她一脚踹到炕下去!”

程婉蕴这就放心了,又嘱咐青杏多帮衬些碧桃,平日里不要让她干重活。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太子便进来了。

青杏知道太子说话不喜欢有奴才在边上,便与碧桃行了礼出去。

“刚那是碧桃吧?她伤愈回来了?”胤礽过来坐下,顺嘴问了一句,便又将目光落在程婉蕴身上,仔仔细细将人从头看到尾,温言道,“你现在觉着如何?可有不适的?”

“是碧桃,她可算好了!我这悬着的心可算放下了,”程婉蕴笑道,随即摇摇头:“我没什么,这次倒比生额林珠快些,也顺当,没受什么罪。”

“嗯,算这小子还知道疼额娘。”胤礽颇感欣慰,“以后让他好好孝顺你。”

当初她生额林珠花了一整晚,这次从见红到阵痛、开指也就四个时辰,虽然痛还是痛的,但因为忍耐的时间不长,身心都会比头一次轻松些,所以这次她生完还能坐在这儿和太子聊天,精神十分的好,也不觉困。

“那就好,我刚从皇阿玛那儿出来就听说你发动了,可真把我吓坏了。”胤礽都有些难以回忆从乾清宫到毓庆宫这一路上他都想了些什么,总觉着好似把生产时听人说过的各种状况都想了一遍,自己把自己吓得脸发白,于是果断严肃批评了刚出世的儿子,“这小子真是个急性子,比预计的时间早了有大半个月呢,幸好你和孩子都安康。”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