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宠婢_分节阅读_第7节(2 / 2)

第08章

  陆行舟之案搅得皇帝心烦意乱,黄昏之后他换上太监服去了昭狱,也是为了不叫外人知晓他去见过陆行舟。

  时尘安贴着宫墙根走的身影太过鬼祟,很难不引起皇帝的注意,但是当他捂住时尘安的嘴巴时,他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接下来的发生一切不过出于无聊的捉弄,用来调解他烦闷的心情。

  ——倘若他知道会被当作太监的话,他会选择直接把时尘安扔给巡逻的侍卫。

  “我像太监吗?”皇帝颇为不满。

  他没有想到时尘安竟然认不出他,也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原来二人至今从未有过一次的对视,即使是他也是借着时尘安的手才认出了她。

  但时尘安因为他的话又一次提高了警戒:“你不是太监?”

  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刺客,惊惧又愤怒。

  皇帝默了瞬:“好吧,我确实是太监。”

  他不得不承认了这个让他郁闷不已的假身份,否则按照时尘安的死脑筋,他不怀疑她离开后,会想尽办法告诉别人皇宫里潜伏进了一个刺客,一定要将他揪出来。

  如此节外生枝,与他的利益相违背。

  但时尘安对他的怀疑更上一楼,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想来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皇帝没办法只得把通行令牌拿出来给她看:“我奉陛下之命出宫,却不想回来时看到你鬼鬼祟祟在此游走,可是图谋不轨?”

  时尘安道:“我是来未央宫求见陛下。”

  皇帝微微挑眉,时尘安素日避他不及,怎肯无缘无故往他刀尖上撞,他拢袖压眉,轻轻嗤笑:“你的豹子死了?”

  除此之外,他当真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时尘安来见他。

  “这样小的事,陛下可不会见你。”

  时尘安摇摇头,道:“我是为陆大人之事而来,你既是未央宫的公公,可否能替我向陛下通报,我知道万民请愿书的事,你这样说,他肯定愿意见我。”

  皇帝静肃一瞬,神色不辨喜怒:“小郑与你说的。”

  时尘安‘啊’了声,道:“不是,我听外头人传,偶然听到的。”

  皇帝没有被时尘安善意的谎言所欺瞒,都说伴君如伴虎,那些服侍他的下人总免不了要忖度圣心,为他排忧解难,可有时那些忖度总让他感觉冒火。

  皇帝没有立刻说话,眼睫下垂,根根分明,遮住审视的目光,游刃有余地看着惴惴不安的小宫女。

  她在担心,担心小郑会因此受拖累,但也有另一股力量,在推着她冒着被巡逻侍卫抓住的风险,去未央宫见她害怕的人。

  皇帝‘啧’了声,道:“陛下不在宫里,有事你与我说也是一样。”时尘安张口,大约是想拒绝,他制止了她,“我有没有如实向圣上转达,你问一问小郑不就知道了。”

  时尘安瞬间没了意见,她组织语言,在思索该怎样把事情经过讲清楚,皇帝道:“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时尘安一想也可以,便点了点头。

  皇帝道:“万民请愿书是真是假?”

  时尘安道:“是真的。”

  皇帝目光一紧。

  时尘安道:“但也可以说是假的。”

  皇帝道:“那百姓为何自发签下了万民请愿书?”

  时尘安道:“开明县大旱后,因有陆大人平抑粮价,又说动富商将库存米粮按平价卖出,是以起初灾情不显,只是日子久了,有富商不满,联通乡绅一起,竟然动了拿童男童女祭祀龙王祈雨的心。”

  “他们欺瞒陆大人,趁着陆大人不在开明县,着打手上门,挨家挨户搜刮童男童女,若是不想死,当以一两白银付出赎罪之钱,当时我家小妹也不幸在被抢之列,我家没有银子,阿爹也舍不得给小妹花银子,阿娘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妹被塞上了龙舟,龙舟往河心漂去,只等到了河心就被砸穿船底,下沉,完成献祭。”

  “我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争不过抢不过那些养着家丁的乡绅,何况那些家里不用舍出幼童的人还站在岸边指指点点,谁家哭得约略利害些,就要被扣上不敬龙王的高帽,若是献祭之后还未降雨,恐怕这罪还要牵连到那些哭泣的家庭上,更何况去把孩子们抢回来。”

  “就在我们绝望之时,是陆大人乘着马飞驰回来,把孩子夺下。他被那些自私的人指着鼻子骂,乡绅与富商的家丁举起刀剑相向,不肯让他带着孩子离开,我们花了很多力气,也流了很多血才成功杀出了一条生路。”

  “但也正因为如此,后来兖州迟迟不降雨,那些人就把罪责都归咎在陆大人身上,说是他抢走了龙王的侍童,龙王发怒,再不肯给兖州降雨了。也不知道是谁提议,说要平息龙王怒气,就得把陆大人沉舟献祭,于是才有了这份万民请愿书。”

  时尘安说完这话,早已泪流满面。

  她知道要让别人听清楚,话自然要说得简洁,但她是亲历者,是绝无可能把自己从往事之中剥离得一干二净。因此她只能拼命地忍受着恐惧与胆寒,忍着摇摇欲坠的眼泪。

  一块折叠齐整,散发着淡淡龙涎香的帕子递到了眼前,时尘安一怔,她低垂着脑袋,接过帕子,按在了眼角,帕子将泪水吸走后,也同样变得湿润。

  皇帝刚从昭狱回来,自然知道这件事,也知道当年的事远不如时尘安说得那般平静。

  河边对于幼童的争抢几乎在瞬间发展成一场械斗,几万个人执着农具器械在河边打成一团,昔日的邻居朋友在死亡的恐惧下都变成了碍眼之人,他们举着锄头互相要置对方于死地,一个又一个人倒下,河水很快被染成了可怕的红色。

  即使是陆行舟那样的成年男子回忆起来,也不免战栗齿寒,何况彼时只有十三岁的时尘安。

  但她并没有讲当时她又是什么处境,她的家人是否受伤遇难,她的妹妹是否得救,趁此也博些同情。她只是想救陆行舟,因此她只告诉皇帝她妹妹也在幼童之列,以此来证明此事的真实性。

  时尘安忍着泪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与我一道进宫的还有好几个都是开明县的姑娘,她们大多也亲历了这件事,我想与她们一起写一份陈情书,说明当日的实情,公公看是否能帮上陆大人。”

  皇帝颔首:“可以。”

  他看到时尘安松了口气,还沾着泪水的鹿眼弯起,露出舒心的微笑。

  他想起他在狱中问陆行舟后不后悔,其实这话也是在问自己,他做皇帝不过两年,这两年见到的恶并不比过去少,相反,还在隐隐动摇着他的决心,让他有些迷茫。

  因此,当皇帝看着落在狱中,被同僚联手富商设计陷害背上罪名,又被一心帮护的百姓背刺的陆行舟,难免有几分兔死狐悲,心有戚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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