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报丧(上)(2 / 2)

  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郎中说缠绵病榻的母亲会死,可并未说明什么时候死,他便日复一日颤颤巍巍地活着。终有一日,他那贤淑端庄的母亲抱着庾家祖宗的牌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换上了嫁到西北胡羯之地时穿的那件衣裳,端庄地阖眼长辞。

  他的母亲一直很端庄。身肩士家女的傲气与自矜,在西北磨啊磨,磨啊磨,磨到生下了他之后,便了无牵挂地撒手人寰了。

  黑暗之中,蒙拓半撑在床榻边,眼神静悄悄的,未有半分波澜起伏。

  如果他的母亲,像陆家长女那样如蒲苇韧丝一般倔强、打不倒,是不是她就可以不用死。

  至少。不用死得那么早。

  夜已深,万籁俱寂。

  少年将头轻轻地靠在朱漆床上,阖眸之后,再睁眼,天已大亮。

  “...您回冀州之后。记得捎带个准信儿来啊。”

  李夫人搓着手,躬身走在长亭三步之后,脸上笑呵呵地,“岳三爷和蒙少爷的身份写信带话儿的都不大方便,您家本就在冀州写信方便,写给妾身也好,写给阿蘅也好。都随您,只让妾身别与您断了联系便妥。”

  阿蘅是李夫人的长女,一大清早便过来请安了,随即就赖在后罩房里了,十五六的年岁,却蛮阿谀奉承着长亭与玉娘。甚至对长宁都是一副乖顺的模样。

  怕是昨儿一天,李夫人从别旁的地儿打听到长亭的身份了,也没打听清楚,估摸着三五不着调地以为是冀州哪家士族大户的闺女,便更着意奉承起来——他们定的是今儿晌午出城。日久生情地套近乎自然是没机会了。

  谁知李夫人想了这一着,和官家的姑娘维持联系,甚至长久通信,慢慢发展为手帕交,李夫人为了闺女,倒是想得很长远。

  这么一行人,清清楚楚晓得长亭、长宁身份的,就三人。

  岳老三、岳番与蒙拓。

  连青梢都不知道。

  长亭心下一动,脚下不急不缓地走,面上温笑起来,“若递得出来,一定给李夫人捎准信。若当时递不出来,便请岳三爷送信出来,不叫李夫人挂心。”

  李夫人顿时大喜过望,牵起长女的手,神容雀跃。

  长亭埋了埋头,突然想起来,若还在京都建康里,李夫人这番形容,她们该如何应对?或许嘴上客气两句,然后便让陈妪打发走,不对,长亭努力回想自个儿十来天之前的脾气,放在她身上,或许敷衍应付都不会有,直接扫地出门,永不再见了。

  “别想从我身上抠搜到一点儿价值,本姑娘可没这时间奉陪斡旋。”

  少年不知愁滋味,她现在很想知道,当初陆绰听见她说出这番话,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长亭笑了笑,世事真奇妙,现在的她竟然在庆幸,庆幸她身上还有价值,还能让别人觊觎。

  众人在李宅外院等,大推车小推车全都绑好青布了,两架马车从里到外清洗了一遍,瞧起来新崭崭的,长亭一眼便瞅见了蒙拓牵着马匹沉默寡言地站在列队之首。<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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