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36(2 / 2)

翻着翻着,他竟发现压在最下端的一张草稿背后有着明显的墨迹。好奇心起,不由将之取出,翻过细看——

竟是简笔草涂了一只……应该是凤吧?不知是何时画上去的。

没有人会干出这种事,除了……

李世民自己都没察觉地露出几分笑意来:“臭小子,胆大包天。”

摇了摇头,放下这张被涂鸦毁掉的草稿,他继续从箱中取着文稿。

待文稿被尽数取出,箱中便只剩下那把简陋的、荣被御笔题字的戒尺。

这东西自从蒲州案发之后就被丢进这箱子积灰了,李世民此刻把它取出来拿在手上看,朱笔的墨迹还是那么分明,映入眼帘的四个字里尽是他这为尊上者的揶揄谐谑。

这太子专用的戒尺…委实太简陋了些——光秃秃的小竹板,让他一见便能想起那日太子捧起它请罪时的模样。

他甚至能想象出他的太子苦着脸下令让人去打磨新鲜竹板的模样。

与方才太子乖顺听训的模样相交织,又一段回忆浮上心头——

“阿耶,儿臣这就要去见宾客,求阿耶将责罚暂且记下,待儿臣傍晚来请安时再打,可否?”李承乾坐直了身子,满眼撒娇哀求之意。

那时的他瞧着近在咫尺的小太子委屈可爱的模样,不禁起了谐谑之心,玩笑道:“不行,现在打。把你的手伸出来。”

他的小太子许是没看出他在玩笑,又或是觉得难堪了,嘴角下敛,板起脸来,将一双手都摊平在他面前,撇过头气哼哼道:“阿耶打吧,最好把我的两只手都打肿,教那些大臣看我的笑话吧。”

他怔了怔,自觉有些过分了,只好放下手里的戒尺,把那两只小手按下去,劝哄道:“去吧,去见宾客吧。”

李承乾缩回手,低下头,面无表情地躬身行礼告退——那风也似的步伐似乎昭示着太子依然在生气。

自讨没趣的皇帝陛下看了看那把戒尺,反思了一阵,想着太子渐渐大了,甚至已能监国,再这样惩戒实在是有损储君威严,岂能真的让大臣看太子的笑话?

一念至此,他起身将戒尺放入书架,决定不再使用。

谁知此后的一连几日,太子来御前面批课业时,见朱笔在纸上圈出了错漏,陛下却再不加责罚,只是耐心讲评,不由把目光在御案上来回扫过。

“你在找什么?”

“啊…”太子垂下头道,“没什么,儿告退了。”

翌日,太子又奉来文章,他接过看了看,竟然是前几日说过的错误原封不动再次出现——“你写文章时在想什么?”他将纸卷递回:“你自己看看。”

太子看了,喃喃道:“写成这样真该打。”

他听了心下好笑,没有说话。

太子似乎偷偷看了看他,迟疑了一下,竟自己展开一只掌心递到他面前。

“干什么?”

太子垂着头,支吾了几句,到底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只是手仍固执地伸在那里不肯移开。

“我同你玩笑,你生气了,我反思过后不打你了,你又讨打?”

听见阿耶无奈的叹息声,太子依旧闷不吭声,直到手都举酸了,才委屈道:“儿那日一时着急才……阿耶切莫因此与儿疏远。”

疏远?他从未想到太子会说出这个词来形容这一改变。

设教刑教训太子,本是为了严加约束,以免恃宠生骄……当然了,皇帝陛下自己应该承认,这其中也有他喜欢看臭小子服软亲昵的原因在。

不想他的太子竟然对这教刑也并非完全惧怕,甚至也有几分享受天伦之乐的意思在里面——挨阿耶的手板,对他来说是父子亲近的象征。

说不清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起身去取了戒尺回来的,太子仍然乖顺地伸着手等他责打。

静谧的殿室内蓦地几声脆响,太子将印着几道板痕的手掌缩回去。

“重写。”他将那篇不知是不是故意出错的文章递还给太子,用绝对称不上和蔼但也绝对不算疏远的语气道:“再不用心,朕绝不轻饶。”

“儿知道了。”他的太子垂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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