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相由心生89（1 / 2）
秀城县正常营业的企业所剩不多，只几家规模大的国企——造纸厂、印刷厂、钢管厂和农机厂，大集体企业一个不剩全部解散。县财政局寅食卯粮，收上来的税款入不敷出，政府各部门的日子很不好过。在经济体制改革大潮的冲击下，人们纷纷自谋出路，个体经济日渐发展壮大。
新调任的赵县长对秀城县经济状况进行全面的摸底调研后，组织领导班子大刀阔斧地进行经济建设，县城建起一座大型农贸批发市场，一座大型服装贸易市场，一座建材批发市场，极大促进了个体经济的繁荣，很多率先下海经商的人富裕起来。
推着三轮推车从院子里一出来，王淑珍就笑吟吟的招呼女儿坐上去。
“我不坐，妈妈，你先骑到市场，我走路快，一会儿就会到。”
“你是不是担心妈妈累？你没用过三轮车，所以不知道空车不好骑，车把特别活，容易走偏，车前面有重量反而不容易翻车，妈妈骑得也会轻松。”
“真的吗，妈妈？”林雨荷半信半疑。
“妈妈还能骗你？”
见王淑珍笑得自然开心，林雨荷曲腿坐了上去。王淑珍则动作娴熟地跨上了车。
“妈，虽然你头发花白，但气质依然出众。”
“你这孩子，妈妈有啥气质，还气质出众。”经过一夜的休息，王淑珍调整好心情，恢复了乐观。
“真的，妈，我没骗你，”林雨荷也高兴起来，“妈，这个推车多少钱买的？”
“一百二，从房后老李大姑那买的，他们家买了一辆电三轮车，正好我知道这事，就买下了，八成新，也就用不到一年，省了五十元钱。雨荷，冷不冷？”
“不冷。”林雨荷转过头，翘起了嘴角。她高兴，妈妈就会高兴，“妈，我给你买的项链你咋不戴啊？”
“戴项链得分场合啊，妈妈整天干活，戴那么贵重的东西又怕弄坏又怕弄丢的……你的心思妈妈知道，妈妈心里不知有多高兴。荷，你别生气哈，那个项链，妈妈送给你老姑了，你老姑父没了，她看起来心情一直不是很好，妈妈说是你买给她的，她别提有多高兴了。哪次你老姑来，你可别说漏嘴了……”
“我老姑现在怎么样了？”
“一个人带孩子过呢……我和你爸其实知道，你老姑父打过你老姑，可能不止一回，你老姑父走不走，你老姑都不好过……”
“他为啥打我老姑，他咋不早点死了呢？”林雨荷几乎红了眼睛，眼泪也打起了转。
“可能是喝酒耍酒疯。”
“耍酒疯，他自己咋不去撞墙？”
“荷，别难过，家家有难念的经啊，你老姑也算是解脱了。”
县城变化很大，马路变宽，变平坦了，环境美了，县城中心还建起一个休闲大广场，林雨荷坐在车上看哪里都觉得很美。“你在外读书不知道，现在一到晚上，就有很多人在广场跳健身舞，这半年跳舞的人越来越多。”
“妈妈，那你怎么不去跳跳舞，健健身？”
“傻孩子，妈妈这么大岁数出去跳，还不让人笑话？”
林雨荷回头道：“妈妈，你才四十七岁，还年轻着呢，干嘛说自己老了？还有，越岁数大越需要锻炼身体，就是岁数大的人需要出来跳呢。”
“等妈妈有时间的吧，”王淑珍感慨道，“那得有闲情逸致才行啊。”
可什么时候她才能有时间？什么时候才能不再辛苦劳累，有空闲好好休息休息，也像人家那样有心情跳跳舞，散散心，好好地享受生活而不是简单地为了活着？
“妈妈，等我参加工作，你就能解放了，还有一年半，很快的，”林雨荷信心满满地说，“到时候你就能好好休息休息，我什么活都不用你干，每月给你和我爸钱，让你们也快快乐乐地跳舞。”
王淑珍会心地笑了：“妈妈还能啥活都不做，就指望着你养老？等你参加工作，又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担心我姥啊？我年轻，需要钱的话，到时候我再打份工，争取尽早攒一笔钱，带你和我爸还有我姥去旅游。妈，咱们去苏杭看看怎么样？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一定非常美的。”
“你参加工作，妈妈肯定会轻松一些，以后再说以后的吧。新市场建得可大了，你和小亭都没来过，等哪天有空，妈妈带你们逛逛服装市场，买几件新衣服。”
“妈，我不要，我衣服已经很多了。”
“妈妈总说等有功夫的，可一忙起来就又顾不上，就今天下午吧，让你爸看着卖店，妈妈带你俩来趟这儿，以前妈妈陪美霞来，有两件衣服很漂亮，我相中了，你和小亭穿一定很好看，不知现在还有没有。”
“我不要，妈妈，小亭要是要，你就给她买吧。”
“没有像样的衣服穿，还不让同学笑话你？”
“妈妈，我穿得很好了。再说，我的同学都非常好，穿戴比我要朴素多了，我们没有人会笑话谁。”
“那妈妈也带你们逛一逛，要过年了。”
距离批发市场还有一段的路，街道两侧就被做生意的摊位占满了，行人来来往往，两人只得下车推着车走。市场门口有铁桩子挡着，车子推不进去，王淑珍将车子停在门口边，“小荷，你在门外等妈妈，在这儿就行，不要乱走推到别处去，免得妈妈找不到你。有你在，车子就不锁了，妈妈能省很多事呢。”
“哦，知道了。”林雨荷应了一声，看着王淑珍急急忙忙奔右侧走了。
有店主站在门口热情地招呼着过路人：“需要什么货，进屋里看看，什么都有。”王淑珍心情大好地一一回应着，继续往里走去。市场上人们熙熙攘攘，生意看起来十分兴隆红火。林雨荷四下观望，此处应是她小时候的露天农贸市场，她有很多年没来这里了，已完全寻不到当初简陋的模样。
市场由两座南北走向的直筒楼和一圈四四方方的围楼组成，俯视看，很像横过来的汉字“目”。筒楼独层，高举架，南北出入口，军绿色的棉门帘一会被掀开，一会又落下，不断有人出入，有推着空货车进的，有推着高高一车货物出的，有空着手往里进的，有拎着大包小包往外走的，有拎着鱼的，有提着菜的，袋子里有装着肉的，还有装着瓶瓶罐罐的……圈楼为仿古建筑，共两层，朱红色的飞檐，古香古色的门面，悬挂的招牌一家挨着一家。
林雨荷手扶着车把，一下也不敢松开，生怕她一不注意车子被人推走。家里不再养鸡，就是为了腾出地方，放手中的这个推车。它是全家人养家活命的伙计，有了它，可以进货；有了它，可以卖东西；有了它，就可以挣钱。没有鸡，能活命，没有它，一家人的吃穿可能就没了着落。
林雨荷心绪再次翻涌。想着母亲因劳累而关节肿大变形和满是粗糙老茧推车的手，经风吹日晒变得如他人一样黑黢的脸，又想到老姑的不幸，她的鼻子有点酸，心在偷偷啜泣。
半个来钟头后，王淑珍抱着一箱东西回来了，身旁跟着个头戴蓝色一把抓毛线帽，身穿蓝色长衫，个子看似有一米九的搬货工。林雨荷急忙跑去。“沉，你抱不动。”王淑珍说。高个搬货工把手里的纸箱放到推车上，又迎上几步接过王淑珍抱着的一箱放到车上。
王淑珍连声感谢，搬货工回答道：“应该的嘛，下次再来我家，买多少都帮你搬。”搬货工转身离开时，林雨荷看到他后背的衣服上印着“兰江味素调料”。
“服务这么好，不去你家去谁家，再见啊——”王淑珍用手背抹一下鬓角的汗，直腰喘了两口气后，说：“小荷，你帮妈妈扶着车把，我放好了你就不要再帮妈妈归拢了，你没有力气，还不知道怎么放。”
“嗯，知道了。”林雨荷转过去扶车，“妈，你买了什么？看起来好沉，是兰江味素吗？”
“一箱米醋，一箱酱油，这两箱是从一家买的，他家的这几样东西是正品，还便宜，别的东西就贵。一会儿妈妈还得去买陈醋和袋酱。”王淑珍摆好纸箱，降低了声音道：“小荷，看见东边门口第一家没，陈醋比谁家的都便宜。”
“妈，那咱们就去他家买呗。”
“便宜是便宜，就是东西是假货，那醋老难喝了，也不知是从哪上的货，我得去西头晓春调料批发。挨着晓春那家的陈醋贵，东西还可以，也没好喝到哪去。”王淑珍拍了拍手，掸掸身上的土，又不放心地嘱咐道：“我把东西放好了，你就不要再挪动了，你扶着车子在这等妈妈，别着急啊，我还得去另一家买大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