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如鲠在喉(2 / 2)

官家又是一愣,“何罪之有?”

王钦若见官家不高兴了,解释道,“官家,民间赌博,赌徒在快要输完时,就尽其所有押上,因为输赢在此一举,这就是所谓的‘孤注一掷’,在澶州时官家不过是寇相的‘孤注’罢了!《春秋》中说城下之盟是一种耻辱,陛下以万乘之尊而与契丹立城下之盟就更是耻辱了。”

他边添油加醋地说寇准如何不顾天子安危让官家亲征,边描述太宗当年亲征如何单枪匹马命悬一线侥幸逃出,官家越听越是后怕,心里就像吃了一只苍蝇,说不出来的窝囊和憋气。

官家不说话,形色愀然,他想起那日,送契丹使者出境的时候,寇准擅自给契丹军士行装钱,这些在寻常人看来也许算不得什么,在他看来,寇准是在笼络人心。因为自从他坐上龙椅的那一刻,他的世界从此就不断地滋生怀疑,怀疑又吸引怀疑,好似已装不下任何信任。

其实,细心的王钦若早就注意到,官家回京后之所以整日怏怏不乐,不是为别的,就是因为流言蜚语。原来,民间有说立下澶渊之盟与契丹称兄道弟有损大宋国威,明明情势一片大好,为何要同意结盟?还说太宗曾两次北上伐辽,最后还是因为箭伤复发才离世,而那箭伤,就是北伐大辽的时候留下的,大辽是他的杀父仇人,是敌非友,怎么还能称兄道弟呢?还有世人对其父太宗皇位得来的流言蜚语,以及自己替代兄长元佐继位的非议,如此种种,就像蚀骨的毒药,慢慢地浸入了他的心,好像再也没有什么事让他高兴起来,他早已把当日礠州老道的一番话跑到了九霄云外了。

又或者说,很多道理官家都明白,可是要做起来真的很难。

因为王钦若那一番话,再次勾起了官家的隐伤,渐渐的,官家对寇准冷淡了起来。

其实,寇准虽然刚正不阿,可他也确实也有为人的弱点与偏见,澶渊之盟后更是有些居功自傲,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不仅王钦若,而就连官家身边最受宠幸的李美人也对寇准心怀芥蒂。

这寇准一向行事说话我行我素,他曾狠狠地告诫李美人,不许她每次向官家索要恩宠,认为有伤龙体。这样的话,恁是哪个女人听了都会怀恨在心,更不用说是后宫里的女人,三宫六院哪里缺少美貌的女子?可皇上只有一个,不争不抢那便是自甘堕落。

还有,他自来有北胜于南的偏见,认为江南人轻巧,多次在科举考试中故意压制南方举子。某届殿试后,来自南方的萧贯本该是状元,寇准却对天子说,南方下国,不宜取状元,结果将蔡齐拔为状元,这自然引起南方名士们的不满。人还真是矛盾善变,当他训斥着朝臣把党项人和宋人区别对待时,怎么又没想到自己把南方的宋人和北方的宋人区别对待呢。

王钦若也是南人,虽然他还没有高尚到为同乡喊冤,但他有了一个锦囊妙计。

不后久,坊间就传出了一个关于寇相公的故事。大多数人真当故事听,可别有用心的人却臆测出另一番意味。

听说,一日寇准坐车上朝,突然街边窜出一个人,在他车前当街跪地三呼万岁!还被京城的巡逻武官撞见,此事非同小可,自然是上报了官家。寇准也真是时运不济,其实,当年太宗在朝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那时他不服,与宰相张士逊据理力争,结果太宗大怒,将两人都贬出京城。可这次官家却意外的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寇准越想越觉得当日之事有蹊跷,他平日进宫上朝,都是黪衣蒙着朝服,车马也无奇特之处,一介平民,怎会知道是他?还说出那些奇怪的话?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到宫门口。

“寇相!”

王钦若这时突然出现,着实让寇准吃了一惊。更吃惊的是他竟然一脸笑意,自从王钦若被免去参知政事之后,他便很少笑意迎人,更不用说对寇准这个眼中钉了,再联想到刚刚街上发生的事,寇准便猜了个八九分,自然没给好脸色,只是拂袖哼声率先进了宫门。

过了些时日,恰逢秦州知州李浚暴卒,秦州又称天水,是北方的军事重镇,和灵州的重要性不相上下,急需有人接任。

一向在朝堂上不怎么开口的马知节这下却突然积极了起来,“陛下,臣倒是有一人选!”

“哦,说来听听!”

“张佶曾任鄜延钤辖,常年与党项羌人和蕃人接触周旋,能担此重任。”

“好,就依卿所奏,封张佶为左骐骥使知秦州。”

“陛下,臣听说陕州知州近些时日也一病不起,为避免重蹈秦州之事态,最好提前派人接替。”

“曹卿可有人选!”

“这,”曹利用有些为难,“陕州知州非同小可,况且与党项接壤,得有大才之人方能当此大任!”

“说到大才,满朝堂又有谁能比得上我们寇相呢!况且,寇相还是陕州人吧!”王钦若话中有话。

“好,寇卿,你就知陕州,为朕分忧解难吧。”

“官家,这……”

寇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不过从官家近来对他冷淡的态度以及发生在他周围各种奇怪的事来看,他也应该料到有今日。

知陕州,说是重用,其实就是贬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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