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归何处(2 / 2)

她停下手中的活计,毫无惧色,冷冷道,“问什么?”

“大人问你为什么编草人?”

“为什么?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你!”

她满眼怒色,“我找不到我男人的尸体,他有可能已经被乱马踩成肉泥了,尸骨无存,灵魂得不到安息,我只有用草人代替他的肉身入葬,好让他安息!”

罗旺他们几个一听,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默默地往东南方向离去。

“他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管子芹摇摇头,抬头间却见司铎督已经跟上去了。

他们暗中跟在后面往东南赶了几里地,管子芹突然立定道,“大王,他们好像去尹台寺了!”

尹台寺?

这尹台寺在山顶,放眼望去,蓝天白云下,云雾像棉絮般轻柔的在山间徜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马儿在草原上悠然吃着草,蹄儿没入了雪白的小花海里。

“尹台寺原来叫大元寺,还是当年潘罗支大王向大宋要了金箔、碧玉和丝绸,请了最好的工匠扩建的。”

管子芹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见司铎督不发一言,“大王......”

司铎督想起大哥为尹台寺所做过的事,忽觉这寺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那是一种能穿越生死感应到的东西。

人就是这样,对自己知道的会格外呼应,而对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并不会赏欣,更不会心有灵犀,就像一首诗再美,不识字的人也看不出它字面以外的美。

罗旺他们此时已到了尹台寺前,一番通报后,只见一白发苍苍的老和尚出寺迎接,司铎督认得那人,他就是尹台寺的住持。因为住持和他有过数面之缘,肯定能认出他来,所以他们只好躲在一丛灌木后面,听听他们聊些什么。

罗旺见寺庙入口处众多的八角塔,不明其意,便问,“大师,这里为什么修这么多塔?”

老和尚微微一笑,“这些都是供修行之用的。”

“这也能修行?”

老和尚点点头,“苍蝇无意绕佛塔一周,转世成了佛陀弟子,人生何处不修行?”

“大师说得有理!”

“我倒是看明白了,你们都喜欢花花绿绿。”

罗旺的儿子罗敏突然指着满山的经幡说道。

那老和尚慢条斯理地娓娓道来,“那满山的经幡,黄色代表宝生佛,表地大;绿色是不空成就佛,表水大;红色是阿弥陀佛,表火大;蓝色是不动佛,表风大;白色是田比卢遮那佛,表空大。”

罗敏听不懂也不想听,所以东张西望,又见几个和尚正拿着沙盘在寺院墙角计算着什么,好奇地大声嚷道,“他们在干什么?”

罗旺连忙示意他小声点,“敏郎,佛门清静之地,不要大声喧哗!”

老和尚走过去用罗旺他们听不懂的话与那几人嘀咕了几句,司铎督他们却听得明白,他们几个说用沙盘推算出来,明日晌午会出现日食。

司铎督觉得他们的谈话太无趣,径自下了山。

管子芹一边忙着跟上,一边又忙着打听,“大王,我们去哪儿?”

“凉州城!”

“大王,你可不能进城啊,如今城里到处都粘贴着你的悬赏令,只怕……”

“怕?怕什么?我司铎督是怕大的吗?”

说完已经大步走了好远,管子芹连忙又跟了上去。

不管凉州城现在在谁的手里,凉州百姓的日子照常继续着,街上熙来攘往,仿佛那大战的一幕未曾发生一样。

在司铎督看来,失去了凉州,失去了大哥,六谷部险遭全灭,这些种种就像千斤顶压在他的胸口,又像浓密的乌云笼罩在他的头顶。可这些凉州百姓,他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生活着。

谁说不是呢,国之兴亡对于平凡的小老百姓又能有多大的打击呢,日子还得照过,无论换什么朝代,他们都是在最底层,即便是苦难的,也得活着,活着不为什么,有时候就单为了活着。

生命便如攀附在花枝的藤蔓,看似轻无缥缈,看似脆弱,其实是深刻的沉,沉重的深;哪怕它给了你痛苦的深渊,给了你无垠的负担,给了你流不干的泪,给了你痊愈不了的伤;但同时亦会给你割舍不掉的爱意,躲闪不过的温暖,让你沉迷,让你不解,让你不能轻易向它挥手再见。

“那个女的是个疯子吧!卖一只臭鞋子!”

“是啊,要卖也卖一双嘛,卖一只怎么回事!”

“都十多天了,她还真希望有人买!”

“虽说如此,那些男人们扎堆地在摊前晃悠,她要是卖一双啊,准有人买!”

“你以为他们是看那鞋子啊,还不是看那女人!”

前面不远处,有一堆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

管子芹好奇,想挤进人群看个究竟,司铎督也不加阻拦,想着在洞里呆久了,让他看点新鲜的。

得到司铎督应允的眼神,管子芹左右开工,像穿行在玉米地一样,不多时就挤到了最前面。果然,如他们所言,只见一女子坐在地上,身前摆着一只鞋,那鞋子也没什么奇特之处。周围的人群高声谈论着,她却充耳不闻,只是不时瞄他们几眼。

管子芹不禁奇怪,只是卖一只鞋子,她到底想干什么?他打量着她,只见她长得浓眉大眼,睫毛就像蝶翅一样扑闪扑闪,料定是从西域来的。忽然,她一抬头,他心中一紧,这眼神,好似在哪里见过,他一拍脑袋,随即往外挤去。

“大......”

管子芹好不容易挤了出来,一脸兴奋,结巴道,“是、是那个跳舞的!”

“什么跳舞的?”

管子芹急了,手舞足蹈着,“甘州、跳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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