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回鹘女(2 / 2)

司铎督再次回头望了一眼那甘州城,像是怀着希望来,背着失望去,可他失望的并不是联姻结盟不成,而是……

算了,过去和未来的都不可控,唯有当下,才是......

这时,只见管子芹把剑放在地上,向东旋转剑柄,往西点燃了火石,又往北扔了一掊土,最后往南吐了口唾沫,这是他们吐蕃六谷部特有的小仪式,寓意返行顺利!

司铎督飞身上马,率先扬鞭而去,管子芹他们也随即跟了上去。

他们一路策马经过城外的田陌间,只见农人们都在田间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有的正在取水灌溉,有的在青绿的稻田里薅草,除了一般的水草,他们主要会清理一种长得极为像稻禾的植物---稗子。

稗草和稻禾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尖尖细长略带毛刺的叶子,长长细细中空的杆儿,就连结出的种子都跟稻米有些相似,只是口感粗糙难以下咽。稗草就像是稻禾的姐妹,可比较心厚霸道,生命力也很旺盛,只要给它机会,它能猛长蔓延霸占整片稻田。

如今有的地方人们也会种稗子,它虽然口感不好,但产量高,而且不需要怎么打理就有收成。不过,像甘州这么富庶的地方,他们是不稀罕这些稗子的。

经过了那些水田又走了几里地,只见道路两旁有一片高地,这里也有成片开垦过的良田。与稻田不同,这里种的是早麦,如今已经金澄澄的压弯了腰。

这里也是一阵汗水袭来的喧闹,只见有人躬身用镰刀割着麦杆,有的忙着脱粒,有的用木杈把脱粒后的秸秆堆了起来,甚至连孩子们都加入了这场充满收获喜悦的劳动中,这不,一个男孩子就正在旁边摇筒分粒,有几只鸟儿就站在那风筒上,啄着麦粒,好似完全不怕生。

“咦,这不是那个摔死老鹰的小孩吗?”何昔突然道。

那孩子好像也看到了他们,可是没有丝毫惊诧,好似他小小的身体里住着一个苍老的灵魂。这种幼老的矛盾,就像今早他的举动,他明明是为了救那只鹰,可他却亲手杀了那只鹰。

小孩子也可以杀戮,世上的所有人都有杀戮的能力,可是做不做在于自己的选择。很多人还会为杀戮找借口说身不由己,什么身不由己,做决定的还是自己。

突然,远远只见一人骑马朝他们这边飞奔而来,那人着白衣,像一只白蝴蝶,轻盈美丽!

司铎督定睛一看,嘴唇不自觉嗫嚅着,内心更是汹涌澎湃,冰冷的血液好像顿时被煮沸快要炸开似的,是她,就是她!

她在离他们三丈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还是那么骄傲快乐地扬起下巴,“喂,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司铎督盯着她,点点头,就像他们已是认识了好久好久的朋友。

她扭头望着不远处的山峦,恬然而又慕然,仿佛那是她崇拜的长者一样。

“我们祁连雪山,一共有五座雪峰,每座雪峰上面都有珍宝,第一座雪峰上面铺满了雪白雪白的盐,第二座雪峰上面满是金子,第三座雪峰上藏的是佛教宝典,第四座雪峰上是盔甲和武器,第五座雪峰上是谷物和草药。如果是你,你选哪个?”

司铎督只是盯着她,不说话。

“你看我干嘛,你说啊,选哪个?”她催促道。

司铎督极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这才吐出三个字,“第四座!”

她点点头,又歪着脑袋,垂着头,好像并不满意他的回答,接着又驱马靠前来,从马鞍上解下一个长长的包裹,“这个,送给你!”

司铎督接过来,却见是那把断弦的琵琶。

见他既是疑惑又是欣喜,她莞尔一笑,“我觉得它太适合你啦,它的弦断了,你呢?心事重重,像心弦断了!”

心弦?她之前说的那每个人都有的,而且生来就知道怎么弹,可以弹出忧伤与快乐的,原来是心弦!

他看着她的眼睛,好似那眼睛不再只有美丽,而是装满了聪慧。

“不过呢,人在失落的时候就应该像这断了弦的琵琶一样沉默不语,这样才能汲取力量重新成为自己,你说是吧?”

司铎督的心又是一颤,有的人不需要认识你很久,可是她就是有那么一种魔力,看透你,还给你指引。

她把马鞭卷起来,又放开,卷起来又放开,几番重复之后又勾了一撮头发放在嘴里咬了起来,突然,她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凉州!”

“凉州?不远嘛!”

此时夕阳洒在她的头发上,像镀了一层金光,她突然转头,淡淡地说,“不过我希望你不要选第四座雪峰,因为就算你得了盔甲和武器,那也是冰冷的东西,争斗到最后也将一无所有。要是我,我会选第五座,因为谷物能解决人的饥寒,草药能解决人的病痛。”

说完灿然一笑,忽地调转马头,把它对着夕阳的方向扬鞭而去。

再一次,她又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大王!”

管子芹驱马上前略带恭维地道,“这个回鹘女子肯定是看上你了!”

司铎督瞪了他一眼,他识趣地闭嘴退后。

司铎督也望了望那连绵起伏的祁连山,只见祁连山的阳坡上长着四季常青的松柏,它们像士兵一样守护着雪山,而她的身影就像那终年不化的雪峰一样,清冷而又美丽,让人移不开眼。

可他怕的是,生了爱,却无法守护爱。

司铎督停驻了良久良久,想着辗转甘州,却空手而归,难免怅然若失。

可这只是一段旅程而已,而多少人的整个人生,都是抱着希冀上路挽着落寞而归。到后来才明白,梦想和憧憬不能倚靠,结果和获得不能长久,惟有一路的经历,才是你的。

这时,随着一声长啸,只听那小男孩呜呼呼跳起身来往上空挥舞着,而那苍鹰在祁连山颠盘旋着,那么自由,那么热烈而真挚。

突然,司铎督催马开拔往右边的岔路驰去,管子芹大喊,“大王!回凉州走这边!”

“我们去河湟!”

“去河湟?”

管子芹自言自语着,扬鞭策马跟了上去,暮色中传来他们愈来愈远的对话。

“大王,我们去河湟哪里?”

“邈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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