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月下逃遁(2 / 2)

“嘘!”

田都猛地转回头,示意大家安静,一路东躲西藏,他们早就噤若寒蝉。

只听那马蹄踏在黄沙上发出暗哑的声音,但在于他们听来却如此刺耳,令人焦心。忽然,马蹄声消,他们相互对望,不约而同紧张起来,各自或摸向腰间的大刀,或绷紧弓弦。

寂静了片刻,那马蹄声又响起,渐近渐清晰,这时,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他们是不是从这边走的?”

那人说话像失了底气般有些哆嗦,“我、我明明看见嵬名田都他们拉着拓跋族长往这边去的。”

“往西是大漠,往北是戈壁,东边是麟州,往南是夏州,他们只有往西。”是张浦的声音无疑。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继迁喉咙一阵热涌,唤了一声,“张浦!”

张浦没有回答,而是四下探望着,只见月光下他们暗黑的影子投在沙地上,被畸形地拉长。

“继迁!”

见到继迁期盼的眼神,张浦这下却耷拉着脸不敢正眼看他,“老夫人和月月都不知所踪!”

原来,他没有自顾逃走,而是去找老夫人和月月了。

继迁一悸,这明明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可是难免悲痛落寞,又见张浦红得出血的眼睛,一阵不忍,“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用!”

是啊,他没用,保护不了妻子保护不了母亲保护不了自己的部下,不管怎么说,是他连累了地斤泽。现在连最后的阵营也没了,他辛辛苦苦召集并训练的近五百士兵,如今就剩下这二三十人,他还能卷土重来,还能重新夺回五州城吗?

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张浦心里也不是滋味,“也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只要活着,就会有办法的!没有别离哪里来的重逢?”

继迁点点头,又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继冲?”

张浦摇摇头,未慕长雕却道,“我在混乱中看到过他,他和那个咩嵬乜崖帅正和宋军厮杀,我们也没来得及多说,便走散了。”

继迁再没有问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刚刚得知张浦生还的喜悦仿佛一扫而光。回想着继冲的背影消失在火海中的那一幕,脑海中突然出现父亲那伟岸的身影,继冲的背影和父亲的真像。

想到这里,他眼眶不禁湿润了,那应该是羞愧的眼泪,继冲头也不回义无反顾,而他却像无头苍蝇乱了方寸。可他不该这样,他是大哥,当初出走银州城也是他的主意,他要有担当,他要重整旗鼓。

这时,张浦却悄悄递给他一个棉布兔子,什么也没说,继迁颤抖着接过,眼光抖动,什么也没问。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嵬名田都这么一问,大家都齐刷刷盯着继迁。

继迁面无表情,回望四下,淡淡地说了两个字,“盐州!”

“盐州?盐州不是大宋的地盘么?”

盐州是唐时就设立的羁縻州,处于夏州和宥州的西南方向。大宋虽然声称盐州为其所有,实际上由于地理关系,只在盐州南部有一些军事要寨。而北部,什么弥雅人、吐蕃人都各自有一片小天地。

“离他们地盘越近,他们就越想不到。昨晚偷袭地斤泽的宋军一定以为我们北上了,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再说,盐、宥那一带有很多弥雅人!我想联合他们,夺回五州城!”

嵬名田都瞠目结舌,盯着继迁,“姐夫,你还没有放弃!”

“还活着,为什么要放弃?”

如今,信念是他最有力的武器,也是他仅有的武器,而且因为一无所有而愈加浓烈。

他们一路南下,马蹄嘀嗒嘀嗒,像一首大地唱给浪人的摇篮曲。

今夜似很漫长,又似转瞬即逝。

继迁倒希望这一切是一场梦,就此埋葬他所有的愧疚与无力。可是,梦有时候是个先知,比现实还要真实,比现实还要惊天动地。

天快亮的时候又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这时他们反倒一点都不紧张了,而是镇定地等在原地。除了麻木的关系,还因为马蹄声是从正北面传来的,不会是敌人,人马在薄雾中靠近。

“御尼族长!”还是嵬名田都眼尖,率先认了出来。

那人见到他们好像很惊讶,他编着个辫子,粗脖宽额的,说话也不拐弯抹角,“听说地斤泽昨晚被袭,你小子暂时回不了家咯!”

见大家一阵落寞,他又叹道,“地斤泽是个好地方啊,真是米缸困耗子,便宜了曹光实那老小子!”

未慕长雕问道,“御尼兄怎么也南来了,你那戈壁光秃秃的可没人会偷袭!”

这御尼族也是弥雅的一族,他们住在地斤泽以北的戈壁,经常在契丹以及回鹘间贩马往来,他们一行也就二十来人,族长御尼纳峰,还有他儿子御尼骨末。

“你们这帮老朋友都不在了,我居安思危呀!”

他稳坐在马背上,俯视着大伙儿,又见多了几个生面孔,挑眉打量着继迁,只见他虽然骨骼奇伟、面容坚毅,却像是被山峰压着,透着一股难以排解的忧郁,“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拓跋继迁了吧!”

“御尼族长,幸会!”

“不是幸会,是幸亏!幸亏你们遇到的是我不是曹光实,哈哈哈哈!”

说着自顾笑了起来,众人万分尴尬,心想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笑了一会儿,见众人都木楞着脸,当下觉得没意思,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这是打算往哪儿?”

“盐州!”继迁直言不讳。

“盐州?你不会是看上五原郡的盐田了吧!”

继迁笑而不答。

一旁的御尼骨末突然对御尼纳峰说,“爹,我们跟拓跋族长一起去盐州吧,盐州西边儿不是有牛首山吗?我们一定能找到一块称心如意的牧马场!”

“你小子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御尼纳峰又望着继迁,“拓跋族长不会不欢迎吧!”

继迁看了一眼张浦,心想他这是归顺于他的意思吗?

张浦向他使了个眼色,继迁意会连忙应声,“哪里哪里,求之不得!”

此时霞光万丈,仿佛能将一夜的阴霾一扫而光。

又是新的一天,时光在往前,人也要往前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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