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2上:骡马相逢不相识,情谊厮磨伏地哀147(1 / 2)

官道平直,骡车一直跑得欢快,这天日头还在西边天际高悬着,离庐州城大概也就二十来里路了。黄皓在车箱里坐了大半日,耐不住了,出去抢了车夫的鞭子,自己使弄起来。说也奇怪,这畜生见换了人手,便跌了劲,鞭子也不甜了。

这时,车后呼噪声大起,一串车轮过雷的似的迫了过来,骡子两只张得直直往后转,蹄子还是不肯使劲甩。很快,后面探出来两个马头,驭位上攀着三个少年人,朝着黄皓撮嘴一啸,卷起一阵尘土,眨眼间便擦过去了!在黄皓的骂声中,骡子也知了耻,以足急奔起来,赶了六七里,终于咬到了马车尾巴。马车的车箱里堆得满满档档的,边上还坐了两人,其中一人长得甚是魁梧。前面的还在响鞭子,后面的嚷着要前面作惜马。

黄皓也将嘴一撮,啸着超了过去。马车上那三个少年便似泼了火油一般,嚷叫起来。林言在车箱里嚷道:“眉寿,要赶上来了!”车夫却笑着道:“赶不上,那马乏了,又拉了许多海货,赶不上的!”赵璋问道:“你可知他那车上拉的是什?”车夫摇着头道:“好营生,管人怎的!”

马车只是咬着,确实赶不上来,叫嚷声却没有下去。突然,便看见有两个从驭位上跳了下来,马车稍稍勒住,鞭子再抽起时,那速度就飞了起来。地上有了四个人,两个高大的左右两肩各扛了一大袋海货,两个矮小些的也各扛了一袋,却个个都是箭步如飞。

“上来了!上来了!”

“驴杂种,吃粪吧!”

驶马的小子骂了一句便过去了,这家伙长得丑怪,身材不显小,声音却像个半大的小子。黄皓便在前面嚷了起来:“冲和,你俩个也下车!快!快!”赵璋道:“走走也好!”车夫却怕失了车骡,只是坐着不动,林言一把给他拽了下来。那骡子便也似插了翅,飞也似的去了。车夫撒腿便追,赵璋却站住了脚,很快便两人超到前面去了,袋子里扬下来一些白色,过去撮在手掌看时,却是盐,怪道说是海货!

“赵叔!”

林言低声唤了一声,赵璋抬头,看见后面一个扛两袋盐的过来了,正狠着瞪着自己,见自己打觑他,索性便站住了!赵璋笑着揖手道:“小兄弟,好力气!”这厮大概也就十六七岁,一身的血气,刚硬得很!这厮没有应他的话,转头朝后恶嚷了一声。落后的那个道:“李遇,你别凶我!”声音很柔实,穿的也明显好过他人。前面那个长汉这时也停了脚,在那里喊道:“陶哥,脚软了?”这声更好,刚柔适中!

这陶哥望着赵璋笑了笑,转头对他的伙半道:“走吧,没事的!”可那李遇不动,他便也站住了,重又转过脸来笑。赵璋不觉在心中叫了一声好,此子两眼如星,面如满月,举止顾盼,皆有仪态,当是个现时的郎君,他年的公侯!笑着走过去道:“公子,道人有礼了!”这陶哥流矢将盐下了肩,揖手道:“真人从哪方游来?”赵璋道:“从淮北来庐州城里望个故人,二公可是此州人士?”李遇在旁嚷道:“问什的!走,大哥过来了!”陶哥将手一揖,提袋上肩,向前走了。也看不出的,文气而有武力!

这李遇却将两袋盐下了肩,冷脸冷声问道:“敢问道长大姓,要访什朋友?”赵璋道:“道人姓赵,要访城中一个姓郑的,不知适才那位公子如何称呼?”这厮道:“他叫莫管,字禁声!”赵璋笑道:“这名字取得好!”那长汉笑着接话道:“李遇,你胡嚷什的,可不叫真人怪罪!”过来便在伙伴腿上踢了一脚,转头便点头致意道:“真人,杨行愍有礼了!”

赵璋心中又不由地叫了一声好,这人年纪约在二十二三岁,长得很是雄俊,一张大长脸,高额高颧,目光内敛,举动洒脱,可谓有英雄之姿!流矢还了礼。那李遇大概是着恼,盐也不扛,撂手走了。杨行愍也不唤,只是摇头笑。

赵璋用话挑他道:“杨公贵人,何为此贱事?”杨行愍笑道:“真人可是识错人了?穷百姓家,贱是本分事!”赵璋道:“此事可是本分事来?”杨行愍道:“我等也只与人佣力,他的也不知!”赵璋还要挑他。前面这时却起了争嚷,那李遇抢了陶公子的盐背了,又在抢另外一个的。

“你抢,我便空身走!”

“友哥,撒手予他!”

杨行愍一嚷,李友撒了手,却也真空了身子大踏步向前走了,陶雅却走了回来。赵璋道:“杨公可曾读书来?”杨行愍道:“真人,穷百姓读什书来?读了书不成就不饿肚了?我这个兄弟家中三世读书,还说读书无什用来!”赵璋笑了笑,惜哉其志小也,句句不离饮食!抬了抬手,径直往前走了。

杨行愍笑了笑,这道人倒怪,话全没头脑!自己是个穷贱百姓,他却称公呼贵人,眼见背着恁重的盐他却要问读书不曾!读书有什鸟用,陶雅还抛了书随过来养力气。田𫖳倒读书了,却没见他长多少能耐,家中百事不伸手,只累了爷娘!看着两人走开了,陶雅低声问道:“杨哥,那俩人可碍事?”杨行愍道:“碍什事的,外方人,眉眼也善!”便蹲下了,耸着右肩道:“上三袋!”陶雅知道他的力气,垒了上去。杨行愍起了肩,道:“不过也怪的,旁边那个英俊公子可不像道僮!”陶雅道:“多半是亲故!”杨行愍道:“这就不怪了!”盘了几步,见稳当了,便跑了起来,他有点担心马车出事,王茂章腰里可有刀。陶雅扛起一包,又落在最后面。

赵璋眼角一晃,那杨行愍已快步超到前头去了,肩上多了一袋盐,脚上还是如此快捷,气力惊人呀!走了两三里路,黄皓赶着骡车转了回来。林言道:“赶上了不曾?”黄皓哈笑着道:“那丑厮太作恶了,说不得,竟拿尿撒我!”林言道:“吃撒了还这般快活?”黄皓道:“没撒到!马车一颠,尽撒他自己身上了。这厮恼得不行,使劲抽马,那马也恼了,窜到岔道上去了!”

又跑了十几里路,日头也挨了山,赵璋吩咐将骡车停在道官旁的一个野店前。虽然离庐州城没几脚路了,但是闲瑕无事,暮夜往访总觉有些不合适。野店不大,当面便是三间,后面隐隐还有些进深。此时店里冷冷清清的,灯也没点起来,当中有一套桌凳,周围都是草席低案。赵璋三个在条凳上坐了,好一会才从里面赶出个一脸油垢的汉子。迟迟愣愣的,有拒客的意思,后来不知怎么又转过来了,大声招呼起人来。里面便跑出个小厮,低眉耷眼去帮车夫牵骡去了。紧着又走出来个妇人,依着酒垆道:“道爷,小店酒也有、茶也有,饭也有、鱼也有,肉却没有的。”赵璋要她上几尾鲜鱼,她却说只有腌的、炕的、风的、晒的。

黄皓道:“不拘什的!只管拣好的将上来!”妇人应了。那汉子便搂了一小坛酒过来。不多会,妇人便将了一大盘咸鱼上来了:“巢湖里来的,腌了也没三天。再上一盘风的吧?另有好滋味!”吃了一会,门外起了车马声,很快便听到有人在嚷:“蔡俦!蔡俦!出来拿货!”黄皓马上听出来了,这便是立在马车上撒尿的丑厮!之前牵骡的那小厮便咧嘴扬眉跑了出去!

“陶哥,杨哥,遇哥,友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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