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59下:黄家庄英雄相聚,汴水流儿女情长142(2 / 2)

众人说笑,玩骰子行酒令,欢闹得很。赵璋明早要动身南游,不多久便退了,黄巢倒吃到终席才罢。

第二天一大早,屋里还是黑漆漆的,赵璋便摸着起来了,正寻着火石,便听到黄巢便在外面咳了一声,忙开了门,只见黄巢正背着手,呆呆地仰着头,天上的星稀稀落落,晦暗得很。赵璋走下阶道:“兄长,如何便起了!”黄巢转过来笑道:“本也未起,有酒,蓦然就记起你要走,便再也不能睡了!”一顿,问道:“开云,你怨我乎?贼心不死,竟又有举业之心!”赵璋露了些笑,没有开口,人情反复,往往如是。

黄巢踱开道:“开云,闲坐独步,夜静更深,我时常反躬自问,黄巢黄巢,汝何人哉?岂做得高祖事业!这些日我又读了《高祖本纪》,秦二世元年,高祖年已四十八,不过三年,已王汉中,此不可以人力言之!”赵璋道:“王者有天命而不言天命,兄长直性而为,仗义而行,则天命自显,何必坐而待时!天道昭昭,星辰历历;人事幽幽,实难掌运!”黄巢道:“汉祖不待陈胜、胡广起而起,唐祖不待翟让、李密起而起,可乎?不可也,汉祖、唐祖不待陈胡翟李起而起,则二祖为陈胡翟李,人将乘之而起!我若有命,则必有为我先导者!然彼辈何在?又安可不待时而妄作哉?”

赵璋也没有再劝,默了一会,转话道:“兄长,尚二哥人才可用,然话不由衷,不可小觑!无规矩不成方圆,其他兄弟还得收束收束才好!”黄巢点头,一把拿住他手道:“开云,你莫不是要一去不返么?”赵璋不好说违心的话,天道昭昭而人事幽幽,唐命虽衰,亦难确知其终数,陈胜、胡广起于今日今时可也,起于三年五载亦可也。他是闲云野鹤,自在惯了,不耐枯坐!黄巢摇头一叹,道:“我也糊涂,你乃天上白云仙,人间王佐才,没得却与我经营田亩!行李可打叠好了?”赵璋点头,道:“陈吴起不起,璋必再来望兄长!”黄巢道:“好!林郎在外面候着,走!”手还是没松开,一直携着。

到了堂上,那儿已摆了一案子酒肉,林言在院中舞刀,孟楷、黄邺宽立在阶上看着。赵璋欢喜唤道:“七哥、六哥,可随我往岭南一游?”孟楷转身笑道:“役民以时,不害农功——我可走不得!”黄邺道:“先生,我倒真想的!”赵璋点头。

黄巢道:“开云,不是兄弟们没肠,是我没声张!”赵璋道:“这样最好!”唤了林言,坐下随意吃了些酒饭,四匹马相携着离了庄子。到了津头,却发现黄皓和曹盼儿早在那儿了。

曹盼儿看见黄邺便红了脸,远远地喊了黄巢一声姐夫,便将林言拽到一边去了,黄皓没皮没脸的贴了过去。黄巢又说了一些难舍的话,袖子里掏出两封书子来,交予赵璋道:“这封予传古(费传古),他在扬州城里有店,若遇着难处,直管去寻!这封予袭美(注:皮日休字),过苏州代我望他一望,问嫂夫人的好!庐州不顺道,郑五的书子便没写,若是转了去,便问他以及老夫人、嫂夫人的好!”赵璋将信收了,黄巢又道:“开云,云山缥缈,津头不迷,黄巢在此候望,不归不休!”孟楷道:“三哥这话就呆了,冲和随着,先生岂有不归之理?”赵璋沾着泪道:“好!白云无心,长风有时,赵璋必不敢相忘!”黄巢使黄邺去招揽船,朝黄皓三个走了过去。

曹盼儿不知塞了什物给林冲,黄皓在旁边耍赖道:“小姨,可不能恁地偏心!”曹盼儿嗔道:“哎,你又不远行!”黄皓道:“谁说的?我不远行你怎的来送我?”曹盼儿踢他一脚道:“谁送你来!”黄皓怪叫一声道:“小姨,我真行的!”曹盼儿道:“行也没有!”黄皓便要分林言一半,曹盼儿拦着,又踢又掐。

黄巢看不过了,冷着脸道:“都过来!”曹盼儿没动,黄皓推着林言便走,林言悄声道:“别瞎抢,上船便予你!”黄巢马上解下一包银钱来,黄皓劈手便夺在手里,道:“三叔,我也去,盘缠我将着最稳当的!”黄巢肃着脸道:“你真个要去?”黄皓道:“杀头也去!”黄巢道:“那好!事事谨重些,别长毛猴子生翅,闹出天大的事来,牵累赵先生!”又悄声嘱咐道:“赵先生若有隐世之意,劝不转,也不能失了踪迹!”

林言点了头,黄皓却道:“三叔,你应承我一句话,小姨不许给他人,侄子必将人将回来,不然便是这好乖俊的外甥也是最后一次见了!”黄巢不由地在他额上磕了一指节。黄皓却不肯罢,问道:“好也不好?”黄巢低声怒喝道:“浑贼!她是你小姨娘!”黄皓却大声道:“什的小姨娘,我看着长大的,她年小时还赶着我叫大郎哥来!”曹盼儿知道那贼奴又在说自己了,跺着脚气恼得不行。黄皓还是不肯罢,黄巢只得道:“她不嫁谁迫她来?”黄皓这才收了牙爪,搂着林言的肩朝曹盼儿喊道:“盼儿妹,大郎哥走了,回家便娶你!”曹盼儿没脸,捂着脸转身就跑了去。林言道:“人吃恼哭了!”黄皓紧着臂膀道:“你知什的,她是欢喜!”望见人跑得没影了,才转了身,狗着脸唤他六叔。黄邺踹了一脚:“便你无赖!”

船慢慢地动了,晨光稀薄,烟气轻袅,三人都站在船头,岸上的人渐远,渐模糊,黄皓突然便念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赵璋将后半首续着念了,转头道:“眉寿!也曾读白乐天的诗来?”黄皓书生似的点了头,其实这只是从曹盼儿口里听来的,林言没到时,她便反反覆覆地念叨着这几句词。林言淡淡一笑。

黄皓盘腿坐下,嚷道:“赵叔,这一路可得急赶才好,侄子眼下便想家了!”赵璋笑道:“好!眉寿真乃天人,潇洒出尘,一派天真!”黄皓看着林言笑道:“诚哉此言,何似某人!”赵璋道:“冲和乃是玉人,明镜无尘,冰心自持!”黄皓道:“他可当不得,不呈来我可夺了!”林言倒忘了,流矢摸了出来。黄皓一手夺了,却是个香囊,一面绣“盼”,一面绣“言”,立即就靴筒内摸出短刀来,尖着眼,将那“言”一挑一挑地拆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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