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55上:摇尾狼借妇动刀兵,张归霸慕义夜行船132(1 / 2)

大陆泽这一带,是三镇交界处,府衙没是非,百姓间也是非不断,因此也不见多少人烟,野地里各种荆刺野蛮生长,秋时雨水沤泡下的枯棘败叶,受了些冰雪一时冻住了,一受了力,便即时恢复了它原本的柔弱,踩得不好便半腿的泥,徐唐莒三个也不敢往官道上去,当天行了六七十里路,出了邢州境界,歇在了一处荒祠里。第二天路好走,日昃时分便到漳水西岸了,清河县城便在对岸二十里处,张慎思家更近,在城南甘陵岗上,离漳水不过十一二里路。

这时楚彦威却道:“哥哥,我先行看看去,张摇尾为了钱浑家也能卖的!”王仙芝道:“倒不至于的,只看尚大三个到了没有!”也不敢从桥津过,韩简毕竟不是个善相识。

张慎思,浑名摇尾狼,是清河县中一个无赖子弟。清河县东五里便是永济渠,王仙芝几个初往代北时,便是在清河下的船,入城后随意寻一家酒肆歇脚。这厮那日输了钱,衣服也扒光了,穿了条绛色亵裤便撞过桌来,左右要寻些事故。王仙芝见他性虽泼赖,人物到还齐整,又是这块土长出来的,便一味作好,这厮却愈发上欺,最后没奈何,还是采在地上施了些拳脚,这厮挨了打却不恼,也不跑,挣起来便道:“哥哥好拳脚,我唤做张慎思,浑名摇尾狼,性子虽恶,撞着好人也知道摇尾,哥哥们可怜人,赏摇尾一碗酒吃罢!”这便难得了,不是磊落丈夫也行不出来,因此就结识了,一伙人没有一个不喜欢他待人真诚的,便是尚二也与他搂得睡得。楚彦威是性子严了些,自从听他说一回输急了,卖了浑家后便一直不喜欢这厮,王仙芝倒真的不疑他,江湖中人,谁都有几个污湿处!

漳水上有钓舟,作个揖便摇过去了。张慎思的家便是三合土院,当中一个草堂两间土室,两厢各有三间杂房,前面门板也没有,便是竹篱夹着。寻过去,外面也不见人,冷冷清清的,一切都是去年模样,只是愈发显得破旧。喊着走进去时,还是不见人影,灶下是冷的,看了各屋土榻,都有一床布被,便猜知尚大三个是来了的,大概往城里去了。王仙芝安了心,躺了下来,徐唐莒、楚彦威便往灶下生火,身上还有两条熊肉,煮下等人回。

正寻米,便听得外面有人唤“张大哥”,徐唐莒忙走了出去,只见一个窄袖短袍短靴的壮旺少年走了进来,头上的襆头也裹得周周正正的,毫不生怯地对了眼,便抬手道:“哟!可是张大哥的朋友?”徐唐莒点头道:“敢问公子贵姓,找我那兄弟可有吩咐来?”少年道:“我也姓张,相烦转句话给张大哥,就说张家庄上的张二郎来过了,我兄长说:张大哥要是这般见外,以后万事也别再找上门来!”说罢揖了手,出院子打马去了。

清河张氏是天下有名的势门,这张家庄看来也是个颇有势力的,也不知张摇尾因什事“见外”,徐唐莒心里便有些不好,尚大三个若平安到了这里,那车与马都在哪里?莫不是出了什事?米还是没有寻到,人也不见回,楚彦威便寻了出去,徐唐莒看着火,一不留神便在柴堆里瞌了过去。再醒来时便是一耳的欢笑,一听,却是尚君长、蔡温球几个在王仙芝睡的那屋里说话,流矢过去了。

蔡温球一见便搂过来道:“哎,醒了!佛子,我俩个在津头等,没想人都睡到榻上了!”徐唐莒道:“庞哥与摇尾怎的不见?”蔡温球道:“今天才下地踱两步,就随着摇尾往赌坊去了!”徐唐莒又问道:“尚二来没来?”尚君长躁恼道:“说这畜生做什的,没情没义的贼,哥哥伤得恁重,他却甩手走!”都不说话,大概已是说论了一过了。

便转话问到了马车和马,尚君长道:“总是十二匹马,到这里还剩下了七匹,这里养不得,摇尾都牵到张家庄卖了,价只算公道,不算好!”便要去取了来。王仙芝道:“你将着便好的!摇尾可得了牙子钱?”尚君长道:“得了,不然他拿什的去赌?”正说着话,外面便起了嚷骂声:

“祖宗哎天爷,不看顾时怎的不收了我走!”

“我看是使了诈!”

“哪得诈?张大踩的土,还没人敢翻!”

一个是盖洪,一个是张慎思,王仙芝便在屋里应道:“这话怕说不得!”张慎思一愣,盖洪欢嚷道:“哥哥到了!”挣开张摇尾扶着的手便往屋里赴,王仙芝垂腿坐在土榻上,见面便道:“兄弟,我也伤了!”盖洪道:“不要紧,哥哥福没享够,兄弟恶没做够,锯也拉不死的!”众人都笑。一转头,看见张摇尾站在门口,王仙芝道:“摇尾!认不得了么?”张慎思一笑,道:“哥哥,我过会再来说话!”身子一转竟跑了,喊也喊不住。

众人都是莫名其妙,王仙芝便问城中可有什捕人的榜文,盖洪道:“我出入没人拦,合是无事!这事也不大,大不了再走,要紧的是吃饭,钱输了个磬尽,囊空肚空!温球,可有吃的来?”蔡温球道:“怪哉!你恁的旺跳了还指着我吃饭来?”盖洪道:“旺跳个鸟!骂了这一路尸腔子都痛起来了!”

徐唐莒道:“瓮里没米,罐里没盐,煮了两块熊肉在盆里,也不知能不能吃!”盖洪击掌道:“好!杀人放火的汉,难死了一餐饭,男子无妇,一世不富;男子无妻,终年受饥!这话是说死了!”正说着,外面有了响动,蔡温球道:“妇来了!”齐往门外看时,只见张慎思左手提着一笼鸡,右手搂着个大瓦瓮走了进院子来。身后还跟着个一抽一泣的妇人,妇人鬓发蓬散散的,好似才与人揪打过,见人出来便低头站住了脚。

张慎思堆着一脸的笑,道:“家中没什招待的,讨了些来!”回头便恶声呵了妇人两句。盖洪蹲在阶上道:“摇尾,这妇人也讨的?”张慎思道:“她唤作司空芳,因她汉子死得早,人都叫她司空房,也不是我的,只是有些情厚罢了。听说王大哥来了,一定要跟来见见,我不答应,便哭闹起来了!”尚君长朝妇人抬了手。这妇人见张慎思显了狗形,胆子也大了,突然就嚷骂道:“雷劈杖敲的贼!谁与你情好?谁家汉子死了?谁又要来见什魍魉鬼怪?”张慎思恼极,左手反手便批在脸上,好一声脆响,妇人便跌坐在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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