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38下:挽歌声断手足决,偶人自倒蜂戏蝶86(2 / 2)

杨迎儿拿了酒壶,一边斟一边道:“举子,这人是什时哑的?说不清楚这酒也不好吃的!”黄巢道:“为何?”杨迎儿道:“为何——回头赖我家毒哑的可了不得!”黄巢笑着点头,道:“七哥,这也有理!”孟楷一笑,还是不语。黄巢道:“不说,怎了?”杨迎儿道:“奴家倒有个治哑的方子!”黄巢道:“便劳动小姐施治!”杨迎儿放下银壶,端起一杯酒一仰,脸一俯那一嘴酒就噀到了孟楷脸上。孟楷不由地弹了起来:“你…!”杨迎儿鼓着掌道:“看,治好了不是!”黄巢笑道:“七哥中计了,得罚三杯酒!”孟楷使袖子抹了,重新坐下,脸上还紧着。杨迎儿道:“还得治一回!”斟酒又仰。孟楷急弹起要避,杨迎儿却咕咕几声下了肚。

笑了一回,杨迎儿斟了酒捱过去道:“官爷可有名姓来?”孟楷道:“姓孟!”杨迎儿道:“没名儿的么?”孟楷道:“单名楷!”杨迎儿伸出一只玉掌道:“怎么写来?”孟楷道:“便是楷法之楷!”杨迎儿却道:“不知,写予奴家嘛!”身与手愈发近了,孟楷胳脯不由地一拃。杨迎儿瞬时便冷了脸,一口吃尽了手上的酒,便抱着琵琶坐到了窗下,两眼望外,手上慢拨,再也不出声理会人了。孟楷却提了酒壶,欢喜道:“三哥,这样最好的!最爱花无语,不耐人多情!”黄巢笑道:“皮袭美曾状宋文贞刚态毅状(注:开元宰相宋璟),疑是铁石心肠,今我亦以此疑七哥!”俩人便听着琵琶吃酒,美人在眼,春风透窗,倒真别有情趣。

正吃酒的时节,门外却突然跑进一个十四五岁的子女来,也不看人,径直就拜在杨迎儿脚下,哀声哭求起来:“姊姊,那人来了,再救救阿妹罢!”杨迎儿头也不转,只是拨弦。那小的便一直磕头,弦声急乱处,嘎啪一声,断了弦。杨迎儿头还是望着窗外,冷声道:“救得这回,救得下回,也总有救不得时,既入了曲便是命数,去罢!”小的不肯,抱住一双脚不撒手。这时,杨妙儿便笑着进来了,赔了几句话,便喝小的道:“桂儿,使什气性,闹了客官的酒,看不讨打!”孟楷道:“不相干!”那小的听了这话便拜了过来,磕头道:“官爷,救救罢!我是好人家养的女儿,吃人拐卖在此的!”

杨妙儿道:“什的拐卖,吏部乐户册子有名的,官爷别听这死子女哄赚!迎儿,是不是来?”黄巢看她柔弱可怜,便道:“既过来了,便使她宥酒也罢!”也只有如此了,拐卖虽犯王法,可也禁不住官衙里贪贿好色。杨妙儿道:“官爷,不是老妇无礼,那边一早就说好了的!”便扭头吩咐道:“扶四小姐起来!”两个侍儿便要上来掇人。孟楷将案子一击道:“我三哥说了,留下宥酒!”

杨妙儿急了,嚷道:“汉子,你逞什强,那是汾阳王的裔孙,徐州节度使郭铨的阿弟,现做着京兆府的捕贼官,无官无贼,没人敢撩他虎须的!”孟楷道:“我非官非贼,怕他什鸟的!”黄巢心中掂了掂道:“也罢了,七哥!”便起了身。郭氏虽因着懿安皇后得罪宣宗(注:宪宗皇后郭氏,郭子仪之孙女,宣宗为生母泄愤,对之疏薄),贵势已有所杀,但还真不是自己一侪人可以吃罪的。

杨迎儿一笑,道:“都怨奴家,不合医了你的哑病!”孟楷不理,随了黄巢走,出了门却道:“三哥且走,我再去吃盏酒!”一揖,也不管,折身便进去了。黄巢也只得罢了,以七哥的能耐,汾阳王自来难说,裔孙什的便吃不了亏,这些王侯公子挨些拳脚也未免不是好事的。

杨妙儿见人转回,一把拦住道:“汉子,这是做什来?”孟楷将人一推,寻着哭声过去,人便在后面一间大厅里,门合上了。孟楷在庭中喝道:“姓郭的,来拜你孟七爷!”很快,门啪的一声踢开了,走出一条身长六尺有余的彪肥汉子来,提着雪亮的腰刀,袒着上身白肉,下面紫裤乌靴,一脸凶霸之气,站在阶上,刺着眉眼道:“汉子,你是醉了还是瞎了?”孟楷道:“没醉没瞎!”这厮道:“那是寻死?”孟楷道:“来教训不孝子孙!”踢起一脚,一块土便飞起砸了过去。这郭锻一声喊,抡刀便往抢了过去。孟楷退两步,见这厮徒有祖辈之形,却是粗笨气虚,蓦地纵步一抢,一拳便擂到了肋下,再一掌切在臂弯,刀便跌在了地上,人也踉跄欲倒。

郭锻站住脚,嚷道:“魍魉,你知我是谁?我乃汾阳王五代孙,你敢犯我?”又抢,孟楷一闪,一拳擂在后腰上,人便扑倒了。孟楷一脚踩住道:“汾阳王有你这般子孙,威灵何安!”靴尖在脑后一磕,人便不动了。杨妙儿便尖着声往外跑:“杀人了!”孟楷要走,杨迎儿过来了,拜下道:“英雄,将奴家走罢!”孟楷未及答,那杨桂儿也在后面哭了过来,拜下道:“官爷,也将桂儿走罢!”孟楷道:“我是孤身的男子,如何将得?况且人没打死,我走什?”杨迎儿起来道:“英雄不弃时,我姊妹情愿为妾为婢!”孟楷道:“你们要走,现在自走了去,谁也不敢来拦,我孟七志不在此!”杨迎儿抹了一把泪,拾了刀便要往郭锻身上砍。

孟楷唬了一跳,即时扯住,喝道:“做什来?”杨迎儿道:“你自走你的,我杀我的!”孟楷道:“他也无死罪!”杨迎儿道:“他该死,他抓贼养贼,养贼做贼,真贼也不如他恶!”正闹着,黄巢进来了,急问道:“七哥,人可活着?”杨迎儿道:“活不了,我定杀了这畜生不可!”黄巢不理她,道:“七哥且走,那老的呼人去了!”扯过了刀,又道:“你二人若果然是吃人拐带的,可随着来!”事情若闹大了,到底有人证在。杨迎儿俩个流矢随着。才到门口,杨妙儿已领着人进来了,却是李黑!

李黑一愣,道:“黄三哥,小汾阳可好?”黄巢道:“好,昏过去了!”李黑道:“唬我一跳,看看去!”身后随着的汉子便进去了。杨妙儿一把抓住两个子女道:“乖儿,回房罢,这里有阿姨!”杨迎儿冷声道:“问问我主家肯不肯!”杨妙儿笑道:“主家?好!将钱来,你二千贯,你一千五百贯!”这时,那汉子出来了,道:“没大事!”李黑道:“守着他醒!”那汉便又进去了。

李黑道:“三哥、七哥要与这子女赎身?”孟楷道:“这事与你何干?”李黑笑道:“果是有意,我做牙子,妙儿一千贯,桂儿五百贯!”黄巢笑道:“这俩个说是吃人拐卖的,我寻思祸已是惹下了,索性大闹一番,京兆府说不得理,便去大明宫踩肺石击登闻鼓,倒不信君父忍看赤子坠井!”

李黑抬手揖了揖,道:“三哥若是要与郭锻做个仇敌,李黑也不敢劝;可若只想救这子女俩个出曲,李黑倒别有计较!”黄巢道:“李兄但讲!”李黑道:“这里也不好说,移步往王苏苏吃一杯酒如何?”黄巢点头。李黑道:“阿姨,小汾阳醒了可别乱搅舌,只责我和镔铁便是!这俩个也别为难,过后再来说话!”杨妙儿迭声应了,杨桂儿还要缠,杨迎儿流矢扯住了,既是李黑、李镔铁的相识,恐怕也非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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